撥開錦棠披散在臉上的頭發, 她似乎極為委屈, 撇了撇嘴, 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輕輕歎了一聲。
目的達到了吧, 陳淮安心說, 她對林欽,這輩子從一開始就失望了吧。
她抵在他胸膛上, 一直在哭,而大都督府的侍衛們此時還在四處搜捕, 清理這座都督府, 想要把不相乾的人都清理出去。
陳淮安得東躲西藏的,帶著羅錦棠逃出去。
“至美。”錦棠喚了一聲,眼角浮著兩抹緋紅:“我難過, 我的孩子沒了,你瞧見了嗎,你看見了嗎,他們把她搶走了, 他們把咱家丫頭搶走啦。”
每每羅錦棠凶的時候,不理他的時候,或者趾高氣揚, 踩他啐他的時候, 陳淮安就恨不能灌她一點兒酒,叫她成此刻又乖又綿的樣子。
可等羅錦棠真叫人灌醉了,哭了, 陳淮安恨不能賠上所有,換羅錦棠一笑。
他道:“說出來或者可笑,但糖糖,咱們都會好的,你上輩子所有的遺憾我都會替你抹平的。咱們的丫頭,我會幫你找回來的。”
錦棠若醉了,除了喜歡哭,就是喜歡摸一摸,揪一揪,撩一撩陳淮安的臉,她眼中的陳淮安,怎麼就哪麼順眼呢?
他的胡茬格外的濃黑,正蓬勃的,加速往外迸發著。
若是刺在她臉上,會有一股癢酥酥的疼意,錦棠很喜歡那種觸感,於是費力的揚起頭,往他麵頰上蹭著。
這時候陳淮安已經出了內書房,繞到偏殿的柱子後麵了。
都督府四道大門,三道鎖死,隻留一道西北角上的窄門此時還開著,以供府衙中的人等出入。
府中所有侍衛,武官,指揮使們,本是為了準備迎接二皇子朱佑鎮而集結在前院的,此時占滿了整座府衙,處處都是人,皆在跑來跑去,雖雜,卻一絲不亂。
陳淮安是翻牆進來的。
但涼州府的牆都比一般地方高一點,他抱著錦棠很難翻得出去。
而吃醉了的羅錦棠,越發的不省人事兒了。
她鼻尖輕嗅著陳淮安頜側的胡茬,男子略淩厲的味道,很好聞,而且,他始終在往外迸著的胡茬,瞧起來格外的有意思,硬的鋼茬子一般,鼻尖蹭過去,癢癢的,錦棠於是深深歎了一氣。
恰此時,一隊巡邏侍衛快步跑了過來,陳淮安一手捂上錦棠的唇,壓息了她的聲音,隱到了柱子後麵。
錦棠掰著陳淮安的手,笑嬉嬉的在他頰側吻了吻,她道:“至美,你今兒可真好看。”
兩道濃眉彎彎,鼻梁高懸,眉剛目毅,滿眸的慈忍,光憑麵相,他確實是錦棠喜歡的樣子,錦棠在醉中,愈發心酸,心說,我心裡是愛他的呀,愛他這容貌,愛他的闊朗,天寬地廣的性子。
喜歡在他身邊,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念,就這樣躺著,好好睡上一覺。
於是,她又哭了起來。
陳淮安背著錦棠,在夜色的掩映下,從府衙中隔壁兩院的夾巷之中穿過,便到了角門側,隱到了柱子後麵。
就在這時,內書房的位置忽而傳出一陣轟鬨,顯然,侍衛長胡傳已經醒來了,而且,說府中就有刺客,於是,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在了後院。
陳淮安等的就是這一刻,也是瞅準了胡傳醒來之後大喊大叫,召集人的當口。
因為胡傳是從內書房的位置在吼,在喊有刺客,基本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都轉到內書房的位置去了,此時,角門上防守的人便減了一半,但是門並沒有被關起來,因為還有接受過搜身之後,準備要往外走的人。
就在這時,陳淮安手中一枚霹/靂/炮,也是他早叫王金丹造出來,填埋在永昌衛邊防之外的,這東西用起來簡單,因為火/藥的量少,殺傷力並不大,但是會造出很濃的煙霧來。
點燃,丟於院前人比較稀少的空地上,陳淮安背起錦棠,趁亂就跑,趕在侍衛們關門搜人之前,從府衙中跑了出來。
*
葛青章居然就在大都督府衙之外。
陳淮安一跑出來,追兵也就跟出來了。
葛青章幾乎是在陳淮安跑過來的同時,往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然後說了聲快跑,自己朝著追兵的位置跑了過去。
他這麼一來,算是替陳淮安引開了追兵,否則的話,背著錦棠,陳淮安真怕要叫人追上。
心中歎了聲表哥為人真夠忠義,陳淮安自然是撥腿便跑。
回到客棧,鬨騰了半天的錦棠已經睡熟了。
陳淮安本是想把她放回她自己的客房的,可她一身的酒氣,又是這麼個身體,等葛青章回來,會不會……
轉念一想,還是自己帶著比較安全,陳淮安於是徑直往後,回了自己那所帶月門的小院子裡。
一壇子二斤的酒,除了灌進她肚子裡的,全在她身上,衣服全是濕的,一身酒氣。
連頭發都叫酒醬給打濕,一股餿酒味子,這樣子把她扔在床上,顯然不行。
她吃酒量淺,徜若吃的多了,陷入昏醉之中,有時候會連呼吸都停掉,這時候得替她洗澡,把酒給散出去,否則的話,陷入昏睡,她怕要醉死過去。
*
這客棧是有小廝供差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