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命胡傳把羅錦棠拘在內書房,本是想等回來之後仔細盤問的,誰知道最後,胡傳叫人擊暈,而羅錦棠也就趁亂離開了大都督府。
據胡傳打聽來的消息,當就在此刻,她將離開涼州,啟程往河西堡,去經營一間酒坊。
他們夫妻來涼州,似乎都有正當理由,但是和朱佑鎮的事情攪和到一處,又處處透著幾分詭異。
按下這些暫時不想,林欽的目光,依舊在那件玄色中單上。
而這件衣服,怎麼就那麼像是個女子縫的呢?
有夫之婦,雖說生的嬌美,林欽又非是沒有見過美人,不會是一個隻為著皮囊就神魂顛倒的人。他隻是,怎麼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她了。
非但想起,他甚至覺得,她當是個非常善於品酒的女子,還當總喜歡吃些零嘴兒,徜若歡喜,會喜歡嘰嘰呱呱的,說些有的沒的,每每一眼,他總覺得,自己能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是歡喜還是傷心。
頭一回在避暑宮相見,他就有一種,久彆重逢式的激動與哽噎。
這種感覺,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
如今似乎更甚了,隻要看到桌子上擺著的蜜色酒壇,與上麵火漆燙過的錦堂二字,便有幾分如鯁在喉,塊壘填胸的不舒服。
劍柄拂過掛在衣架上的玄色中單,林欽轉身便往外走:“胡傳,帶上神武衛的人,陪本使出趟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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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樓,就在涼州城外。
通體以白色大理石築成,矗立在青天碧野之間,遠遠瞧著,仿如一隻駐足於野的白鶴,轉眼就要淩空而起。
涼州是處四通八達之地,當然,也是各類貨物的中轉之處。攜著大批的皮貨與茶葉、美酒與名貴香料的商人們,會在涼州城外做交易,動輒幾百上千兩銀子的大交易,皆在這城外達成。
而白雲樓,就是商客雲集的地方。
在這兒談的都是大生意,幾個酒錢當然不值得看在眼裡,所以,這裡的酒,一壇要賣五兩銀子。
黃愛蓮就在酒樓上,無人知道這酒樓是她開的。
而這樣的酒樓,她在整個大明開了有七八家,皆為她盜取各方情報,供她和她們黃氏一府貪汙贓款,掌控地方官們所用。
她今天心情特彆不好,因為原本預計可以賺到五十萬兩銀子的好事兒,竟叫一個叫陳淮安的男人生生攪和。
那陳淮安可了不得,在曆史上,他可是在首輔之位上做了二十一年,大權獨攬,直到皇帝朱佑鎮死後,後繼之君依舊恭敬有加,還配享太廟的首輔大臣。
黃愛蓮學曆史,於大明曆史中,最喜歡的,就是陳淮安這個人了。
她一直想著要與此人一晤,在她心目中,整個大明天下,四海之內,能與她黃愛蓮比肩的,也就隻有陳淮安了。
她也是傻,視之為偶像的人,她居然連他的字都沒有記住,白白錯失了一唔的機會。
還叫他家那當壚賣酒的酒家娘子調戲了一回,這時候想起來,黃愛蓮恨不能搧自己倆耳光子。
坐在白雲樓二樓,臨窗的位置,黃愛蓮淺呷了一口茶,便聽隔壁一桌的人罵到:“呸!黃湯辣水兒的,居然還要五兩銀子一壇,這酒樓的東家何必要開酒樓,直接提刀來搶,不是比開酒樓更容易?”
另一人悄聲說道:“省省唄,在這酒樓談成的生意,到了永昌衛關卡處,隻要亮出白雲樓蓋過戳的憑據,便可免關稅,給什麼吃什麼吧。”
黃愛蓮氣的直出粗氣。
雖說是個強賣強買的事兒,但她總還是想著商亦有道,要以理服人的。
是以,勾手喚過阿昌來,她道:“去,給隔壁桌的賠上五兩銀子,就說咱們的酒不好吃,讓他不高興了,這是賠禮,叫他勿要生氣。”
阿昌命人送了五兩銀子過去,又小心翼翼的賠情道歉了半天,兩個客人這才平了心氣,棄酒換茶,繼續談生意。
不一會兒,黃愛蓮便見一個身材高大,眉剛目毅,麵呈古銅色,相貌極為英武的男子,從樓梯處走了上來。
他隻穿著件鴉青麵的直裰,身材非是一般年青男子的清瘦,也非是成年男人的莽壯,肩寬背闊,胸膛緊實,但腰肢極為纖細,這種身段,配上一件直裰,雖說不算俊美至極,但是通身上下一股陽剛之氣,充滿了力量感。
一雙冷眼,透著股子淩烈,幾乎是於一瞬間,黃愛蓮心中狂跳了幾跳,英雄識英雄,她心中暗道:這怕就是我仰慕已久的男人,陳淮安。
與他相比,阿昌和阿易這等相貌俊美的小奴子,真正連男人都算不上。
黃愛蓮隨即就站了起來,快步至前,走至尚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的陳淮安麵前,嬌聲道:“小女愛蓮,見過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