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安上輩子位置最高的時候, 做到內閣末輔, 但手中執掌著首輔的權力, 集天下之權柄於一身。
世人傳他以仇人的頭顱為溺, 以美人的檀口為尿壺, 還說他睡的床榻, 皆是二八嬌女的玉體鋪陳而成。
驕奢淫逸,荒唐風流, 這是世人給他的評斷。
但事實上,陳淮安一生總共有過兩個女人。
除了羅錦棠, 便是一夜醉歡的黃愛蓮。
兩輩子, 他並沒有想過要下殺手,畢竟不過一個婦人而已,就是妖一點, 總是想要叫男人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看似聰明,也不過個自以為是的愚婦而已,他沒想過要臟自己的手。
但是那麼盼著有個孩子的羅錦棠, 得是多傷心,多麼的心如灰死,才會在重生之後, 絕口不提, 將此事深深掩埋。
他原以為,自己予她的傷害,隻是一次不忠, 是陳濯纓那個孩子,卻不期,黃愛蓮在他無法護著她之後,曾那般的摧殘了錦棠最後的念想和希望。
因為他的不忠和傷害,她已經放棄男人了,隻求有個孩子相伴著過完一生,黃愛蓮連那麼一點念想都不肯留給她。
這婦人非死不可。
*
大都督府。
代帝巡邊的二皇子朱佑鎮叫一回綁架所阻,由大軍護著,提前回了京城。
而大都督林欽,此時就在自己的內書房,東側的炕床上坐著。
明光整潔的席子,紫檀質的佛桌,案頭除了幾本書,再無它物,這地方,就如林欽整個人一般清簡,明朗。
窗外一株綠蘿長的太密,從窗外伸了進來,垂在他麵前的佛桌上,襯著他一隻修長白淨的手。窗外清風習習,拂在他白淨斯文的臉上,兩道如刀似的長眉,微垂著時,倒是有幾分難得的書卷氣。
不過簡簡單單一件玄衣,他著在身上,便有幾分清道士的風骨。
這神武衛的指揮使,皇上於天壇閱兵時,曾特地勒馬執鞭,笑著稱讚說:“大明禁軍有上十二衛,林大都督是唯一一個能以貌而冠及三軍的。”
以貌冠三軍,林欽雖已年有三十,這幅容貌,卻依舊俊美清儔。
他指骨敲著桌麵,忽而輕哼了聲笑:“二殿下也算識了個教訓,軍事,就不是他一個書生能玩得轉的,如今倒好,涼州兵事,咱們可以儘掌於握了。
那些羌人,全部給老子殺了,屠儘所有羌人男子,我要整個河西地區的羌人,二十年內沒有成年男人才行。”
他這話說的叫人陰森骨寒,與他斯文內斂的相貌極不相稱,而因為貉台的判亂,針對羌人的一場鐵血屠殺,就此而起了。
林欽雖說表麵斯文,但那雙秀致修長的手上所沾的鮮血,卻足以浸透河西這片土地。他擅長以殺製暴,而涼州,也是在他鐵腕的管束之下,才有如今的安寧與平靜。
侍衛長胡傳站在下首,應了一聲是。
叫刺客擊過一肘,胡傳的脖子到現在都不怎麼舒服,低頭的時候咯錚錚的作響。
瞧著林欽心情尚好,胡傳試著說道:“寶琳小姐想帶著阿恪到涼州府來看您一回,請您書封信回去,她好從神武衛調兵衛護,您看呢?”
陸寶琳,他的義妹。
林欽皺了皺眉頭,道:“去信告訴她,神武衛是朝廷的,不是我林欽一個人的,我林欽也最恨假公濟私這種事兒。她若果真想來,我出五兩銀子替她雇輛驢車,她隻要不嫌驢車寒傖,想來就來。”
胡傳也知道自家大都督於義妹陸寶琳極儘厭惡,當然也隻是討個回話而已,即討到了,便準備書信一封回去,如實言訴。
可以想象,到時候大小姐性子的陸寶琳,得氣成個什麼樣兒。
胡傳剛想走,卻又叫林欽喚住。
他指著衣架上一件兩隻肘部都縫著圓圓兒的,兩塊補丁的衣服,似是若有所思:“真是吳七兒縫的?就他那手法,我不信他能縫成這樣兒。”
吳七是他的勤務兵,專門做灑掃,供茶供飯跑腿兒的,眼靈腳快,但縫衣服不行,一般縫出來,都跟豬腸子似的。
胡傳道:“屬下的手藝,比吳七更差,所以,隻這能是他縫的。”
林欽自架子上取下衣服來,橢圓形的兩塊補丁,仔細看之,就會發現,這並非是普通的棉布,或者麻布,而是以紵絲和著桑蠶絲,再添細棉織成的,最細密柔軟的雜料,這種布料,一般隻為女性穿著,男人嫌它柔軟,是不會穿它的。
不由自主的,林欽腦海中滑過一個女子的麵龐。
羅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