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 錦棠拿著這張據稱是京城來的, 三百壇酒的大訂單, 給自己煮了一壺青梅黃酒, 便坐到了桌前。
北方少釀黃酒, 因它度不夠烈, 太溫和,性情粗狂的北方人, 受不了那個淡味兒。
但於錦棠來說,這種淡而溫和的酒, 不能醉人, 還能叫她有種陶陶然的舒服勁兒,夜裡呷上兩盅兒,無論作什麼, 腦子清明又舒適,躺到床上,還能睡個好覺。
這份訂單,初看也無甚, 不過普普通通的一張訂單而已,填了貨品,交了訂金, 約定好出酒時間, 也就完了。
落款,是葛大順遝的她的私戳。
購酒方,寫的是薛才義。
這名字莫名的熟悉, 不過錦棠想不起來究竟是何人。但想來,也不過是為黃愛蓮出頭的牆頭鳥而已。
黃酒味淡,青梅的酸恰能提黃酒的味兒,佐之清甜而香,一盅抿儘,錦棠也看完了訂單,無甚奇異之處,遂準備把這訂單收進匣子裡,然後便洗臉涮口,上床睡覺。
取匣子的片刻,訂單叫她袖子一帶,帶到了燈前,訂單卷起的瞬間,上麵似乎有字跡忽隱忽現。
錦棠立刻把訂單撿起來,字跡又慢慢變淡,似要隱去。她往燈前一湊,字跡又浮現了。
果然,在訂單的下部,另有一行字:徜不能於八月十八日前交割三百壇酒,羅家酒肆,願以酒肆裡的老酒、酒槽、酒具,以及所有的地皮而抵,賠付損失。
黃愛蓮下的絆兒,就在這張訂單上。
隱在訂單上的字兒,她瞧不見,但等那薛才義到了,他會用獨特的方式叫字顯現,到時候,白紙黑字,就是證據。
而訂單一式兩份,葛大順又都壓上了羅家酒肆的戳兒,一並錦棠的私戳。今天已是十六,後天灌不出三百壇酒來,羅家酒肆,就得歸到薛才義手中去了。
將訂單壓下,錦棠望著窗外一輪飽滿金黃的明月看了片刻,閉眼想了半晌,從脖子上取下鑰匙,開了五鬥櫃,從裡麵掏出幾枚銀錁子來,又從廚房裡撿了一盒點心,水果出來,裝了滿滿的一食盒,出了羅家酒肆。
月掛中天,河光轔轔,她先到後門上,於黑暗中靜靜站了許久,便見有個光頭的男人,一直在河畔踱著步子。
這是有人在監視酒肆了。
錦棠於是悄悄兒的,下了酒窖,從酒窖出砂的小門上出了酒肆,一路往渭河縣大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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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也能叫牢役們放錦棠進監牢。
把侄女送給傻弟弟奸/汙,還弄出孩子來,又弄死孩子,這種重罪,任憑齊蜜能夠伸手遮天,也無法把齊梅從牢裡弄出來。
不過,齊梅有縣衙大牢裡有處單間兒,住著倒是頗舒適的。
三更半夜的,錦棠進了牢房,先斟了一盅青梅酒,再遞了一塊點心給齊梅,叫了一聲母親。
齊梅在牢裡呆了兩年,一開始還差點叫牢頭獄霸們給活吞了,直到後來陳淮安看不過去,上下打點,她才能有這單間住著,如今自然精神不好。
她一時沒認出錦棠來,揉了半天的眼睛,才道:“這竟是錦棠,我且問你,鄉試考過了否,我的嘉雨考的如何?”
齊梅身上背著罪,若非陳杭的為國而殉,陳嘉利兄弟幾個的功名都要被革的。所以入獄之後她收斂了不少。
但她不肯吃酒,接過點心咬了一口,道:“酒這東西,黃湯餿水兒的,我不吃它。”
錦棠道:“我記得母親三番五次想要我的酒肆,您既不好酒,為何那般執著的想要我的酒肆?”
齊梅似乎不想說。
錦棠直接道:“是黃愛蓮吧,首輔黃啟良之女黃愛蓮,她讓你來買我家酒肆的?”
齊梅本也不過五十多歲的婦人,滿頭白發,仿如七十嫗,她躲閃了片刻,似乎還想抵賴來著。
錦棠斷然道:“你要實言以告,或者我會讓齊如意出麵,到縣衙為你求請,把你早點放出去,徜若你還想耍心機,就老老實實,給我在牢裡呆著。”
果然齊梅怕了,捧著塊點心,連連兒的點頭。
……
“黃姑娘說,羅家的酒,其味似五十年的茅台。而當今皇家,以吃醬香酒為貴,徜能賣到皇家,不至千百倍的利潤,更可觀的,是她將擁有一群無比忠實的老顧客。”齊梅知道的,也就這有這麼多,從腦子裡搜刮了許久,她吐了這麼兩句出來。
錦棠聽到了自己想要的,轉身便準備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