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羅錦棠走了, 黃愛蓮返回天香樓, 甫一進門, 便甜滋聲兒喚道:“伯母, 您瞧著淮安給您娶的這兒媳婦, 如何?”
一個身資纖弱, 臉上皮膚略白婦人從樓上提步走了下來,於天香樓的大廳裡愣了半晌, 才道:“你說,這果真是淮安的妻室?”
黃愛蓮扶過陸寶娟, 道:“恰是, 您瞧著如何,難得的商業奇才,瞧她這樣子, 是要準備以賣酒來贍養你們相府一家人了。”
這話也是真夠諷刺意味的。
陸寶娟氣的一手扶上樓梯欄杆,搖了搖頭,道:“罷了,黃姑娘請留步, 我出來太久,也該回家去了。”
說著,扶過自己的大丫頭阿成,陸寶娟穩著步子,就從天香樓裡出來了。
而這時候, 錦棠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那壇子八十年的老陳釀沒有帶出來。
八十年的老酒, 每一滴都金貴如油,錦棠可沒想著便宜黃愛蓮,留給她。
是以,她又折了回來,遣著齊如意上去拿酒,自己則在門外等著。
陸寶娟因為太氣憤,也因為太衝動,全然沒有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兒媳婦羅錦棠其實就站在天香樓的門外。
徑直走了出來,她對阿成說道:“報應,這可真真兒是老天給我的報應,淮安的妻子,就是老天爺給我的報應。”
錦棠站的不遠,將婆婆這句話,真真切切,全給聽到了耳朵裡。
要說,上輩子一對初婚時恩愛的夫妻最終和離收場,陸寶娟這個婆婆的離間與嫌棄,於錦棠來說,比齊梅給的傷害更要大一千倍一萬倍。
畢竟她是陳淮安的生母,鑒於與第一個婆婆一開始就交惡,錦棠對於這第二個婆婆,一開始可真真兒是掏心掏肺的。
甫一到京城,也曾跟著她學規矩,跟著她學刺繡,事事以她為首,跟在她身後。
豈知,越是掏心掏肺,就被傷的越深。
陸寶娟和齊梅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表麵上總是那麼的柔弱,仿佛下一口氣都喘不上來似的,當然,也絕口,從來不曾說過一句錦棠的不好。
人前人後,陸寶娟都是一個大家長式的,深沉,威嚴而又端莊的婆母,她的城府,比齊梅深了可不知多不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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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寶娟在天香樓的門前停了停,聲音忽而一尖:“阿成,你沒覺得她像誰嗎?”
阿成也有些困惑:“夫人,奴婢瞧著咱們三少奶奶真真兒算得上好相貌了,就連旭親王也是對她刮目相看的樣子,沒瞧出來她像誰呀。”
天香樓的門臉,是以幾根抱臂粗的大柱子為支的,錦棠的身子恰叫柱子給隱住了,所以,陸寶娟在門前站了許久,仍舊沒有看到錦棠。
既她沒看到,錦棠也就不出麵了。
畢竟如今,她手裡可捏著陳淮安的休書,真正翻臉的話,她是和陳淮安和離了的,算不得她陳家的人。
不過,因為陸寶娟這一聲說她像誰,錦棠倒是頓住了。
她於是提步,就跟了上去。
因住的很近,陸寶娟也並未套車,叫阿成扶著,倆人一起沿街走著,她又道:“像,實在是太像了。也不知道齊梅究竟怎麼想的,普天下什麼樣的女子不找,給淮安找來個這麼像她的女子做妻。
這可真真兒是我的冤孽啊,她必定是來報複我的,是來給我添堵的,偏偏她還是我的兒媳婦,這可不是我給自己造的孽?”
錦棠越發的不明白了。
上輩子,她和陳淮安與相府相認,是陳澈自己到的渭河縣,尋到她家門上,然後來認兒子。
當時陳淮安不在,她在補衣裳,於一堆子的衣裳堆子裡抬起頭來,陳澈就站在她對麵,四十歲,正值盛年的公公,隻看了她一眼便麵如紙白,轉身就走。
直到陳淮安回來,他又再度進門,不過,陳澈到的心性到底比陸寶娟更穩,從那之後,再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對來。
但錦棠一直懷疑自己生的很像某個人,以致於上輩子從一進門,陸寶娟就對她懷著由衷的厭惡。
通過方才陸寶娟的反應,她越發確定這個判斷了。
遙遙望著陸寶娟和阿成走過了街道,齊如意也提著酒壇子下來了,錦棠這才與齊如意一塊兒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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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淮安,葛青章和陳嘉雨三個看完考場,等錦棠和齊如意趕過去的時候,已經出來了。
會試雖說更隆重,但考會試和考鄉試的規程是一樣的。
比如說,在裡麵皆要住滿三天。
同樣,考房也隻能容一個人屈著身子,身材瘦小些的倒也罷了,像陳淮安這等人高馬大的鑽進去,頭揚不起來,腿伸不出去,就等於是,把個人困在狹小的櫃子之中,足足困上三天,再加上多說學子都是千裡迢迢而來,十年寒窗,隻為一考,其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
會試之中,哪一年不得考死,或者考瘋上幾個。
陳淮安和葛青章還好,陳嘉雨是個自小兒沒有受過什麼苦,所以錦棠怕他熬不下來。
她的酒坊還未開張,正好趁著還有些兒空閒功夫,給這仨人做明兒吃的窩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