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這是,我又說錯什麼啦?”
便公公在跟前兒,郭蘭芝也是大大咧咧兒的:“要我說,我就覺得羅錦棠好呢,你們嫌棄我,趕明兒我也出去做賣買去。”
她這一聲,又把陳老太太給逗笑了。
陳澈也是難得一笑,指著郭蘭芝道:“蘭芝這張嘴可真真兒是,恰有英國公的風範。”
他於兒媳婦麵前一直和藹,不拿公公的款,唯獨對著陸寶娟時冷冷淡淡。
*
這夜,陳澈接到一封陳淮安從河北寄來的信。
信中,陳淮安言自已和陳嘉雨在河北救災時都染了時疫,他倒還好,因身體結實,當能挺得過去,不過陳嘉雨病的極為沉重。
從來沒給父親寫過信的陳淮安於信中言辭懇切,求陳澈入宮,到太後黃玉洛麵前給自己求幾味安宮牛黃丸來,因為安宮牛黃丸是治熱症的奇藥,而如今的時疫,就是不知從何而起的熱症。
要說陳淮安這個兒子,至純至性,熟知官場規則,又還難得不忘初心,此時河北遍地瘟疫,他駐紮河北半年,本該傷亡慘重的,在他的極力奔走之下,據說整個河北省,從春到現在,總共就死了幾百人。
這比曆年河北省的自然死亡率還低。
這樣的兒子,徜若能再圓滑一點兒,於朝局上看的更透一點,懂得明哲保身四個字,陳澈相信,他就能繼承自己這首輔之位,而且能帶著整個淮南的仕子們走的更遠。
母憑子貴,這話不是沒道理的。
兒子在外如此爭氣,陳澈那自五個月時就送出去的,對兒子的愧疚,以及在他成年之後屹立在朝堂上,成為朝之頂梁柱後,叫他無法再忽視的強勢,陳澈也不得不對陸寶娟好一點。
所以,今夜他還是成親之後頭一回到陸寶娟房中。
陳澈自打年青的時候起,偶爾也會與陸寶娟睡上一夜,但熄燈之後上床,二人從不說話。見陸寶娟上了床,他撲的一聲吹息了燈,就閉上了眼睛。
陸寶娟等了一夜又一夜,雖說她對於床事沒有格外的欲望,反而還有種厭惡,但是陳澈這種舉動,讓她自覺受到了無比的羞辱。
“老爺,淮安那妻室,您還不曾見過吧,您想見嗎?”她忽而就說了一聲。
陳澈輕輕唔了一聲,道:“見她作甚?”
陸寶娟一顆心狂跳著。
要說她對陳澈有愛嗎?
其實早都沒有了,他待她還不如一個妓子,徜是妓子,彼此之間總還會辦事兒吧,他倒好,到她這兒躺上一夜,起來就走,她在旁邊就根個木頭似的。
從一開始入府時,還對未來的生活抱著希望,到現在,陸寶娟其實已經不指望陳澈會愛上她了。
二十年的投入,到如今兒子這般爭氣,他依舊待她如此冷淡,陸寶娟像個輸光了一切的賭徒一樣開始恨陳澈了,恨不能就這樣爬起來,用藏在席子下的匕首戳死他。
可是她賠上了二十年的青春,賠上了一個孩子,便真的戳死了他,他隻會疼痛,他不會痛苦,不會像她如今這般,感受著一無所有的絕望。
於是,曾經千方百計阻止阻止陳澈見羅錦棠,並想把婚姻,門麵維係下去的陸寶娟,忽而心中產生了一種可怕的衝動。
她經常一個人到木塔巷胡同口上,到錦堂香酒坊的門外,默默的望著羅錦棠。
在她眼中,羅錦棠就是餘鳳林。
那個頑固的盤桓在陳澈心頭,她抹不去,打不敗,死了,化成灰了,但比活人更強大的對手,在漸漸的瘋狂中,她甚至覺得,隻要讓羅錦棠痛苦,就是讓餘鳳林痛苦,也是讓陳澈痛不欲生。
所以,她如今其實反而不想阻止陳澈見羅錦棠了,非但不想,還在積極的尋求能讓二人見麵的機會。
她道:“咱們淮安難得的前途,而那婦人如今滿京城聞名,莫不如,您發個狠兒,休了她,咱們替淮安再找房更得力的妻子回來,您說呢?”
讓陳澈替兒子休了羅錦棠,在送休書的時候讓陳澈見到羅錦棠,陳澈的心會痛吧,他會不會因此而發瘋呢?
到那時,她非但要陪著他去送休書,還要多多的叫上一些人來圍觀,然後就在錦堂香酒坊之中,看羅錦棠名譽掃地,離開她兒子。
而陳澈,等他見到羅錦棠會發瘋嗎,會顛狂嗎?
最好是當場就發瘋,然後在對兒子的愧疚中自殺了最好。
等他死了,她這半生的忿恨與不平,大約才能平複。
陸寶娟覺得,憑借陳澈對於羅錦棠這三個字的厭惡,他當是會答應替兒子休妻的。
豈知陳澈於黑暗中騰的就坐了起來。
“你可知道你的兒子在什麼地方?瘟疫爆發,遍地災民的重災之區。你可知道他此時在做什麼?身染時疫,也許給我寫信的時候還在哭,否則的話,不會於信中一言一聲喚著父親,隻求我能給他找幾味救命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