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接過丫頭遞來的茶,便給陳老太太敬茶。
陳老太太側首,就見兒子雖說端著盞茶在吃,但兩眼牢牢盯著自己。
她為了能叫兒子高興,也是備了大禮的。從桌上拿起一份地契來,她道:“聽說你如今酒坊開的極大,就是住處不太寬展。這是咱們在慈悲庵旁那老宅子的地契,從今往後,那處宅院就歸你們夫妻住著去吧。”
錦棠自然是要推拒:“祖母,如此大禮,我們如何敢收?”
陳澈笑眯眯道:“這是你們祖母的愛意,不許推辭,收了便是。孕婦不宜久跪,淮安,快把錦棠扶起來。”
錦棠這個假孕婦,就叫陳淮安給扶起來了。
到了要給陸寶娟敬茶的時候,陳澈隻淡淡說了一句:“兒媳婦有身孕的,你也好意思叫她跪?”
陸寶娟氣的說不出話來,意欲摔茶盞來著,陳老太太拉了她一把,低聲道:“你能忍得二十年,就忍不得今兒?”
也是啊,都忍了二十年,忍成習慣了。
陸寶娟於是什麼也不說,就轉過了臉。
秋高氣爽,雖說陽光濃烈,但八月的風已經很涼了。
不一會兒,郭蘭芝率著人來擺宴席了。陳府慣吃淮南菜,並不是錦棠很喜歡的味道,雖說琳琅滿目擺了一大桌子,但並沒有誰動筷子,唯獨陳淮陽,被關起來一個月,天天清湯寡水的,撿起筷子就大肆吞嚼了起來。
端湯的時候,郭蘭芝親自給老太太和陸寶娟都端了,這才給錦棠端了湯過來,坐到她身邊。
揭開湯盅,是一盅酸筍雞皮湯,她笑眯眯道:“多吃酸,爭取一鼓作氣,給淮安生個兒子。”
錦棠舀了盅子湯吃著,抬眸去看陳淮安,他就坐在陸寶娟的身旁,斟了盞酒,起身去敬陳澈,倆父子皆是一抿,也就放下了。他於是又斟了一盞,去敬陳淮陽。
陳淮陽側眸瞄了陳淮安一眼,接過酒盞,仰起頭來一飲而儘。
陳淮安忽而回首,高高的顴骨,眼眶略深,望著陸寶娟時那種頗憐憫,但又厭惡的表情,錦棠格外熟悉。
陳嘉利那樣懦弱的大哥,陳淮安都不離不棄,不失不忘的,便陳淮陽,隻要不起歪心思,不走歪道,陳淮安也願意敬他一盅酒。
一家和樂,唯獨陸寶娟是他心頭挪不開的沉負。
她表麵看著端莊,溫默,隻瞧那模樣,當是個很知禮的婦人。可是她也是這天下間羅錦棠見過無出其右的自私之人。
她隻在乎自己的感受,便生了孩子,也總覺得孩子該為她而活,她心中隻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全然不顧彆人是怎麼想的。
這樣的人,不是講道理就能說得通的。
她隻有一種病,就是自私,而自私這病,是無藥可醫的。
錦棠心中覺得陳淮安可憐,因見他一直望著自己,遂撿起筷楮,挾了一筷子魚香茄盒。
這茄盒中間夾著魚絨,外麵裹以蛋清,炸好之後,再蘸上如今京城難得的名菜辣椒絨來吃的,吃起來又酸又辣,格外的爽口。
郭蘭芝在她耳邊悄聲問道:“好吃否?”
錦棠連連點頭:“果真好吃,這酸酸辣辣的東西是怎麼作的,大嫂教教我,趕明兒我也做一些備著。”
郭蘭芝揚起頭來,頗得意的瞧著陳澈:“父親,酸兒辣女,三弟妹又喜吃酸,又喜吃辣,隻怕這一回給咱們家懷著兩個呢。”
陳澈信以為真,笑溫溫的望著陳淮安,道:“為父記得趙鬆之說過,他們晉地盛產一種可供懷孕婦人們所施的胭脂,明兒你到戶部一趟,為父問趙鬆之討來,你帶回去給錦棠用去。
普通的脂粉中皆有不好的東西,往後就不要再給她用了。”
陳淮安應了聲好,頗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來,孕婦還需要塗脂抹粉嗎,奇哉怪也。
但錦棠聽出來了,晉地有沒有供孕婦所用的脂粉還是兩說,陳澈這話是變著法子提醒錦棠,懷孕之後就不能再塗脂粉了。
錦棠是葛牙妹生的,自幼兒的熏陶,飯可以不吃,脂粉不能不著,便今日,也是著了脂粉才來的。
她心說,公公這彎子繞的可真是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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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之中一家人其樂融融,府外卻沒有那麼太平。
皇宮之中。陳澈隻起了個勢頭,攻擊太後獨攬兵權不放,但又決策不力,以致韃子在京城作亂的呼聲就越來越高,文臣們一個個前赴後繼,不疏諫言,要求皇帝收回兵權。
不比上輩子的此時,林欽是大都督府的副都督,有決霸一方的能力。
如今兵權在三方手中,林欽按兵不動,郭崎為了避嫌,率兵出關去了遼東,太後隻有恒國公劉鶴支持,獨力難支,
太後身陷四麵楚歌之中,如今唯一還讓她覺得欣慰的,就是皇帝的態度依舊晦澀不明,沒有明確的表示要支持文臣們。
否則,文臣們一個個兒的,要廢她的太後之位,要奪她手中的兵權,否則,就每日跪在慈寧宮外哭,哭的黃玉洛整個腦殼都要爆了。
這不,她被逼急了,終於還是用上了自己的殺手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