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煞白,瞬時又變成了青色,忽而一用力,一把就把那根香樟樹的枝子給折了下來,擰在手中,仿如要殺人一般,兩目陰森森的望著陳澈。
此時陳老太太站了起來,走過去揭開繈褓看了看,道:“這有甚?那黃愛蓮終歸死了,是我家的孫子,我家養了就是。太後就為了這事情,如今要為難明洞了不是?
是個男子,誰還能不犯點子錯?”
陳淮陽是最沉默的一個,都快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陸寶娟倒是極其高興,親自替自己斟了一盞酒,坐在那兒,要等著看場好戲。
她遙遙憶及當初自己和陳澈在一起,他撫著她的臉龐,鳳林鳳林的叫著,就與她睡到了一塊兒。男人麼,說不定他把黃愛蓮也當成餘鳳林了呢?
看他再度出醜,陸寶娟樂的什麼一樣。
但是無論陳老太太怎麼說,陸寶娟怎麼樂,這件事於陳澈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身為首輔,身子不正,不修私德,還和滿京城隻要人人說起來,就嫌棄,要罵上兩句泄憤的妖女黃愛蓮生了孩子,從此之後,群臣焉能服他,皇上又焉會信他?
他的建極殿大學士,隻怕也要做到頭了。
偏偏就在這時,陸寶娟施施然站了起來,撩起孩子的小繈褓一看,還火上澆油的來了句:“老爺不是愛孩子麼,真得恭喜您,眼看半百又添丁啊,喲,我瞧瞧,生的跟淮安小時候一模一樣呢。”
郭蘭芝也湊了上去,要看孩子究竟生個什麼樣子,陳老太太也趕了過去。
陳澈依舊坐在那兒,畢竟先有一個陳淮安,而他醉酒之後確實不省人事,連他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以為孩子真是他的。
唯有錦棠注意到陳淮安的異樣。
她踮起腳來,於人縫中掃了那孩子一眼,也不知為何,止不住的就想笑。
又想笑,又替陳淮安覺得委屈。
還是上輩子那個孩子,那個陳濯纓,又來了,可是這一回,他從陳淮安的兒子變成了弟弟,可想而知,他此刻的震驚與羞憤。
“快扔了樹枝,你這是要作什麼?”錦棠悄聲的斥著,想從陳淮安手中奪下那根樹枝來,她覺得下一刻,陳淮安這樹枝就得抽到陳澈頭上去。
陳淮安掰著錦棠的腕子,啞聲道:“你看見了嗎,那孩子他又來了。”
錦棠又想笑,又可憐陳淮安,狠手奪著他手上的樹枝,道:“好了,或者這孩子不是你的,是黃愛蓮跟你父親生的,我信了,我信孩子不是你的了。”
陳淮安依舊在搖頭:“糖糖,孩子也非是黃愛蓮的,你想想,六月二十四那日,她叫人打成個豬頭一樣,怎麼能跟陳澈生孩子?”
錦棠頓時訝然,望著陳淮安:“那是誰的?”
爹有了,但如今這孩子的娘倒不對勁兒了。
陳淮安道:“黃玉洛在宮中作了一年的居士,其間隻有黃愛蓮陪同,濯纓肯定是她生的。”
錦棠於是轉過頭去,不可置信的望著公公,石青麵的袍子,右衽雪白,看起來嚴厲中帶著些和藹的公公,居然跟太後有著不可告人之事?
一不小心,陳淮安已經掙開了她的手。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忽而伸手,強掰著錦棠轉過臉來,望著他的眼睛:“你二大爺我是清白的,上輩子到死,老子都是清白的。老子就他媽沒跟彆人睡過,你不信我,你一直不信我。”
他哽噎著,眼眶深陷的臉上青筋不住往外繃著,錦棠揚起頭來,隻能看見他的胡茬疾速的往外生長。
他拍著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無比的沉重:“老子是清白的。”
這世間每一個孩子都是不同的。
陳濯纓如期出生了,就證明他的父親,仍是上輩子的父親,不會有變。
陳淮安拎起樹枝來,於膝蓋上嘩一下折斷,折成根濕木棍子掂在手中輕拍著,兩隻因為忙碌,為了五夷來朝之事而操勞過度,以致深陷的眸子緊緊盯著羅錦棠,話卻是問袁晉的:“袁晉,我且問你,去年五月間,學子們鬨事那一夜,你可是在禦街執勤?”
袁晉道:“恰是。”
陳淮安點了點頭,又道:“殿試前夜,天香樓有隻小狗發了狂,惹得一群遊狗圍攻天香樓,可是你去途經,而後去處理的此事?”
袁晉搖頭:“非也。當時我必須三更到禦街執勤,是大哥……”
說到一半,他停住了話頭,轉過身來,一臉的不可置信,與陳淮安二人一起望著陳淮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