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安一直握著錦棠的手,每每路旁有燈掠過,便要借著那燈光,捧起她的臉來仔仔細細的看。
他把她送給林欽的時候,真的沒想過林欽會連自己的命都守不住,更遑論守護她呢。
他錯了,錯的太離譜了,可這錯,他永遠都無法說出來。
忽而也不知車軲轆咯到什麼東西,猛得一撞,陳淮安順勢就親到了錦棠的唇上。
他是個急性子,兩輩子,辦事隻奔那一個地方,似乎還從來不曾這般仔細的吃過她的唇。齒間淡淡的酒意,她的唇又滑,又軟,像兩瓣嫩嫩的花骨朵兒一般。
席間還吃了許多茶,陳淮安到了仿佛兩輩子沒有過的焦渴,唆上她的唇連吸帶吮,仔仔細細的吃著,吃了還不夠,將她的舌頭叨了過來,連吸帶咂,和著酒的唇舌,香甜到陳淮安舍不得鬆唇。
倒與性/欲無關,橫豎回到家,他有一夜的時間。
他隻是想把她壓在懷裡,就這樣一點點,仔仔細細品咂妻子的唇,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消緩他對她兩輩子的愧疚,於她造成的,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瘡痛一般。
兩輩子,這還是頭一回在馬車上,錦棠也不敢出聲,埋頭悶氣的趴著。
一回弄罷,都到了巷口,倆人彼此也不說話,緊挽著手靠在一處,默默兒的坐著,直到趕車的車夫喊了兩回,才一起下了車。
陳淮安在瞎忙的時候,五夷來朝之事,便全是由葛青章一人在辦。
比起陳淮安,他是個執行能力非常強的人。
明兒就是中秋,一切已然叫他辦的井井有序,就等陳淮安那個欽差大出風頭了。
但今天,他遇到了一件極為叫他苦惱的事情。所以,回到家的時候,他還沒緩過神來。
恰一推開門,葛青章就與個女子撞了滿懷。
因這女子穿的清減,也隻綰著隻垂髻,月光下葛青章一眼未能認得出來,猛乍乍居然認做了錦棠,遂柔聲道:“這半夜的,你不在家歇著,怎的兩處院子亂竄?”
那女子往後退了兩步,背過臉,一時間並未說話。
葛青章轉身進了門,解了袍帶往桂花樹下的石桌上一扔,咬著牙輕輕說了聲:“要死,妹娃,這回我真真要死了。”
那女子仍未說話,懷中一捧新開的桂花,依舊在原地站著。
葛青章在這世間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所有的人麵前,和在錦棠麵前是不一樣的。
因是從小的表哥表妹,又還青梅竹馬過,便明明白白沒了男女之情,錦棠依舊是這世間,葛青章唯一願意坦露自己的脆弱,孤獨和無助的人。
再歎一聲,他道:“妹娃,我娘來了。”
要是羅錦棠,隻怕要嚇到大驚失色了,甚至尖叫,畢竟葛青章的老娘張氏,那可是羅錦棠兩輩子的陰影啊。
不過這女子並非羅錦棠,而是竇明娥。
她時不時的,會來替葛青章打掃庭院,隻是葛青章從未碰到過而已。
她不知葛家老母的威力,如今非但葛家莊人人懼怕,便整個渭河縣,聞其嘹亮的大嗓門兒都能立即變色,人人貼伏,心中還說,這狀元郎徜若沒傷了命根子,自然也輪不到我,可他傷了命根子了,這輩子都不能人道,此時待他娘來了,我於他娘麵前立個誓,從此照顧他一輩了,不是很好?
是以,她咬著唇吃吃笑著,低聲道:“伯母來了,那是極好的。”
離的遠,葛青章未能聽到這句,他輕嗤一聲,又說了句:“我都說了自己此生不娶,她還非得要來照料我的親事,這可真是……據說為了能上京,她把我爹都給打躺在了床上。”
事實上在被皇帝朱筆禦點為狀元的那一日,葛青章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人道,而是老娘張氏要作妖,便隻考中個進士,隻怕她都要上天,更何況中狀元。
所以張氏三四番的來信要上京,葛青章索性就說自己已不能人道,從此立誌不娶。
誰知恰恰就是這句一下子惹燥了張氏,她不相信自己從小最得意的兒子能不起陽,當即收拾行禮盤纏,一駕驢車一趕,就要入京。
葛牙妹本來可以帶她的,嫌她厭惡不肯帶,遂悄悄兒走了。
張氏身為潑婦,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後來驢走死了,雇來照顧她的人也嫌她嘴太惡,將她唾罵了一頓之後,工錢也不肯要,折回渭河縣去了。
張氏一根棍子,一隻爛褡褳,乞討入京,如今正在四處打問葛青章的住處。
葛青章聽說此事之後,才會嚇到三魂掃了二魂。
竇明娥不知葛青章的這番痛楚,還隻當他依舊是在為不能人道而痛苦,鼓起勇氣說道:“也不過是個孩子的事兒,你活著,我守著你,等老了,我保護好身體,一定照顧你,直到入土為安的那一日。”
葛青章也是初聞老娘來,叫噩耗給嚇懵了,聽月光下這大姑娘如此溫柔的一番話,心中頗覺得不對,畢竟錦棠可不會這樣說,再轉念一想,想起個在自己病中時,給他洗過衣服做過飯,熬過湯藥的竇明娥來,嚇的頓時跳了起來,於院子裡直直走了兩個來回,問道:“竇姑娘,你為何還在此,難道我沒說過,你從此都不必再來?”
竇明娥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我真不在乎那個。”
“走,快走,你快走。”葛青章極其粗暴的拉開門,不由分說把竇明娥給推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