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原來,自打八千兩銀子買了那處寬敞明亮的新宅子之後,錦棠略作收整,就搬到新宅子裡去住了。
葛青章明知是陳淮安把自己給扔到青樓的,氣的狠命踹了兩腳門,轉身回了闊彆半個月的家。
老娘不在,那個潑婦餘桂枝也不在,屋子裡一片狼籍,葛青章爛醉之後頭疼,想喝完水,一揭開茶壺,裡麵生著一圈兒的白毛,遂就這樣和衣躺下了。
他本就身體弱的人,酒後著了雨,次日一早起來就病倒了。
錦棠和陳淮安搬家,是把才醒來,身體還虛的嘉雨給一起搬走了的。
而隔壁住著的所有人都另有事乾,清早起來鎖了門便走,葛青章口乾感焦的,於床上躺到中午,也沒有等來一個人給自己做口飯吃。
不過他自來會做飯的人,頭疼欲裂,燒到暈暈乎乎,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進了廚房,就準備給自己燒完飯吃。
揭開麵箱,裡麵空空如也。再打開米罐子,裡麵倒是有半罐米,但因為儲的時間太長沒揭過蓋子,已經餿了。
另還有隻醬菜壇子,是他自來醃醬菜的,裡麵漂著幾塊拿紅糖和醋泡過的甜蘿卜,還是當初竇明娥泡在裡麵的,倒是格外好吃。
於是,他發著燒,蹲在隻醬菜壇子旁邊,便拿筷子於裡麵撈著,一塊塊的撈甜蘿卜出來吃。
吃罷之後,又重新躺回了床上。
古話說的好。
窮了莫走親戚去,餓了莫入蘿卜地。
蘿卜那東西最是開人胃口的,本就宿醉過,又餓的前心貼後背,還在發燒,葛青章漸漸兒燒的迷糊了,便抽噎著哭了起來。
想象幼年時,望著背著小背簍的羅錦棠那兩條白白嫩嫩的,糯藕似的小胖腿兒,聽她銀鈴似的笑聲,聽她一聲聲喊著青哥哥,旁人都取笑她,說她喊的是情哥哥,她理直氣壯的說,是呀,他就是我的青哥哥。
那樣的羅錦棠,自己上門提親,分文聘禮不要,卻叫他娘拿泔水給潑出去了。
餘桂枝,一個寡婦而已,生的又醜,心又黑,可因為跟前麵兩任丈夫時,摟了許多的嫁妝,張氏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執意就要替他娶回來。
於高熱之中,葛青章止不住的就哭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此生都不可能擺脫張氏,也不可能有新的生活了。
“我燒了熱熱的湯,您要不要吃一口?”邊上一個女子柔聲問道。
葛青章燒的厲害,掙了兩番沒有爬起來,於亂糟糟的床上睜開眼睛,見床邊站著個梳著大辮子的大姑娘,豆青色的短衫,兩條褲管窄窄的,手裡端著隻盤子。
這是竇明娥。
“我娘呢?”他理智還存,覺得張氏要還在,總會把竇明娥也拉入他的泥潭之中。
竇明娥把葛青章扶著坐了起來,舀了口粥喂他。
“大娘她給餘娘子灌完老鼠藥之後,怕官府追究就跑了,這您不知道?”
白米粥,裡麵加了些熬爛的紅薯,淡淡的甜。
葛青章前些日子太忙,恍惚聽誰提過,但因為忙,未曾管過。他點了點頭,算是知曉了此事。
見他吃了一口,竇明娥又掰了塊自己蒸的糕點過來,紅糖糯米丸子,一隻隻圓圓的,白嫩嫩的糯米丸子裹著糖漿,便送到了葛青章嘴裡。
一碗粥吃罷,葛青章累到精疲力竭,又躺回了床上。
竇明娥於是又找出藥罐子來,生火煎藥,燒水,將院裡院外全部清掃了一通。
將院落掃的乾乾淨淨,再進得門來,葛青章已經穿好衣裳,起來了,就在窗邊坐著。
他那件往日乾乾淨淨的鬆綠色官袍上沾著酒漬,嘔吐物,再兼胡子拉茬的,無精打彩。
“竇姑娘,我娘真給餘娘子喂了老鼠藥?”開門見山,葛青章問道。
竇明娥點頭。
葛青章道:“竇姑娘,你也見過我娘的,你該知道,她不是個遇到難題就會退縮的人。她便今日走了,肯定還會再回來,葛某多謝你的好意,但從明兒起,你不必再來了。”
竇明娥瞧著桌子上一層子的灰,葛青章的手都無處可放,一抹布將它擦的明明亮亮,咬唇道:“好。”
她將自家的碗收到盤子裡,又說了聲你多保重,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