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們倆,這府第之中爬樹上牆,拆瓦拆梁,什麼事都可以乾,可就老祖父的院子是嚴禁入內的。要敢進去,那可是要被打死的。
才生的小妹妹怎麼就能進去了呢?
想不通。
錦棠繼續往裡走著,遙遙見郭蘭芝坐在廊廡下,搧著把扇子,正在跟身旁的婆子交待著什麼。
娘家倒了,兄弟沒了,於郭蘭芝來說,算得上滅頂之災了。
但是她到如今還不知道丈夫養外室,有外室子的事,雖說丈夫吊兒郎當,算不得什麼好男人,但彼此間有兩個孩子,而她有深信他還愛著她,便吵吵鬨鬨,因為有著丈夫這個依靠,她就不至於垮,依舊可以堅強的站起來,可以繼續走下去。
錦棠忽而有些眼熱,站在院門外,聽著倆個男孩子子吵吵鬨鬨的聲音,就那麼靜靜的站著。
黑龍潭邊的院子,外室,外室子,龍泉寺。
郭蘭芝這輩子經曆過的事情,事實上,上輩子羅錦棠也曾經曆過啊。
她甚至可以推斷得出來。
當時,陳澈比她先一步知道陳淮安養著外室,而黃愛蓮,應該也是準備要找到她家去。
陳澈當是怕此事要揭出來,她和陳淮安要鬨和離,遂緊急的,讓人把她哄到了龍泉寺,然後關了三日。
這三日,他應該是準備與黃愛蓮談判,然後想把她和孩子都養到黑龍潭畔的院子裡,再作後算的。
但是,她於寺中見到陳澈之後,猛然驚覺自己上了當,於是匆匆趕了回去。
而趕回去的時候,正好就迎麵撞上了陳淮安和黃愛蓮。
當站在自身的立場上,錦棠當然希望死也死個明白,隻要丈夫有外室,她知道了就必須和離。
但當看著郭蘭芝時,錦棠忽而就能理解公公了。
郭蘭芝已經三十歲的人了,二婚之路難走,兩個孩子是牽掛。陳淮陽便再是塊爛泥巴,總歸倆人是原配夫妻,為了孩子,也能相攜到老。
二婚的夫妻可就不一定了。
她二婚過,知道二婚的難處。當時她隻給陳淮安買了處墓地,林欽便氣的活生生打死了吳七。
像郭蘭芝這般,還生了倆兒子的,和離之後,又如何再嫁?
卻原來,上輩子陳澈是為了能讓兒子的婚姻不致離散,不致千瘡百孔,才把她關在龍泉寺的。
錦棠為自己曾經起過的那些懷疑,由衷覺得慚愧的慌,當然了,她從上輩子,一直就肯定陳澈無論彆的方麵怎樣,為人是夠正直的。
她進了門,郭蘭芝立刻就站了起來,笑著說:“喲,咱們的三少奶奶來了。”
她因尚在服孝,穿著素白麵的短襦衣與長裙,頭上彆著隻白玉壽字一筆長釵,又瘦又蒼白,握過錦棠的手,兩隻手瘦的像雞爪似的:“今兒你大喜的日子,大嫂不能在你麵前哭,但大嫂心裡難受的緊呢。”
錦棠坐下吃了口茶,安慰了她兩句,便聽郭蘭芝又道:“不過好在你大哥如今還有些人樣了,在我父親喪後,成日的安慰我,要不是他,我簡直熬不過這段日子來。
公公說讓他回淮南管漕運,他也願意了,隻怕不久,我們就要搬到淮南去了。”
倆人正說著,陳淮陽走了進來。
他給陳澈打爛了屁股,如今走路一瘸一拐的,而且整個人也沒了原來那種陰沉,反而木呆呆的。
見是錦棠,他笑了笑,叫了聲三弟妹。
這人上輩子,可是滿朝文武看好的,要繼陳澈首輔之位的。
說他變好了,錦棠不能信。但陳淮陽此人,就是賊悶悶壞的性子,相貌陰柔,俊美,女氣,本身並沒什麼城府。
他趔趄著屁股,坐到了郭蘭芝方才坐的位置上,牽過郭蘭芝的手搖了一搖,道:“你也是夠累的,回屋歇著去,家裡那麼多婆子,誰不能操持事情?”
郭蘭芝側首,給錦棠擠了擠眼兒,那意思當然是想叫錦棠瞧瞧,陳淮陽有多體貼了。
郭蘭芝起身,帶著丫頭們出去,去布置宴席了。
陳淮陽側首望著錦棠,忽而就來了句:“淮安這輩子怕是走不了官場了,大哥我被打成這個樣子,父親就是生生斷了我的官途。三弟妹,咱們父親是要清史留名,成為一代賢相了,可我和淮安兄弟,得成他的階下石。
注定要叫他踩著,一輩子都不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