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安叫陳澈給黜了官的事兒, 錦棠也是早晨才聽說的。
上輩子, 陳淮安最落魄的時候陳澈也不曾出手幫過他, 而這輩子, 瞧陳淮安如今的樣子,似乎辭官之後,他也很樂嗬呢。
反正, 他上輩子所要作的事情, 他作了, 目的雖說沒有達到, 但有葛青章和陳嘉雨在, 他依舊能作下去, 既如此, 便他不作官了,錦棠倒也沒什麼。
她道:“淮安不作官也就不作了, 我養著他。”
陳淮陽給噎了個沒話說,頓了半晌,道:“三弟妹是財主, 好大的口氣。”
錦棠笑道:“不過一個男人而已, 便不作官了, 他還可以開塾授館, 可以為商作生意, 我繼父曾經還是北直禦史, 威風凜凜的人物呢,如今家財萬貫, 桃李遍天下,照樣不是過的很好?”
“父親黜了他的官,打壓他,你就不生氣?”陳淮陽猶不敢信。
錦棠斷然道:“不氣。我錦堂香很缺搬糧砂的工人,隻要他肯出苦,又不是賺不到錢,我為何要氣?”
陳淮陽手拍上椅背,道:“這世間的人可真是都瘋了,瘋了瘋了,真瘋了。罷了,說來說去還是蘭芝好,替我生養兒女,替我守著門庭,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錦棠聽了陳淮陽這感慨,莫名其妙的,遂也起身,辭過就出來了。
陳淮陽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望著庭院中開的正濃豔的百合,冷冷坐了許久,不知為何眼角一涼,似乎是掉了一滴淚。他心說怎麼可能,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哭?
伸手摸上去,還確實是淚。
被父親打傷,然後又被拘禁,然後任涓兒又四處大鬨,太後倒台,陳淮陽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孩子的事情被戳穿。
須知,他還有那麼小的兩個兒子。
徜若和黃玉洛的事情被皇帝知道,滿門抄斬是少不了的,他的兩個兒子也得陪著他入墳墓。
任貴之天天上門勒索,陳澈一次次的夜裡與他相談,問自己該怎麼辦。
而黃玉洛的倒台,讓陳淮陽徹底的體會了一回,當野心與謀略不能成正比時的悲慘下場。
這時候,陳澈是絕不可能再提攜他的。
而陳淮安在甩開膀子大乾了兩年之後的下場,清楚的讓他意識到,陳家或者能出一個良相,但絕不會是他和陳淮安,而是野心勃勃,並且狡猾無比,熟知官場規則的父親陳澈。
這時候再看郭蘭芝,就順眼了許多。
所以,他這一回倒是真的,幡然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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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棠從郭蘭芝的院子裡出來,頗有些奶脹,便準備找阿荷去,她估摸著,此時孩子也該餓了。
才往前走了兩步,便碰上陳老太太的丫頭香篆。
香篆迎上前來,笑著叫了聲三少奶奶,接著便道:“老太太如今在琅嬛仙洞禮佛,那地方山高路遠,僻而難行的,她也難以下來。不過,她讓奴婢給咱家小姐送了份大禮,因難搬動,得您到老太太的院裡,親自去瞧上一回。”
陳老太太和陸寶娟兩個人如今都在禮佛,也是難得給孩子還想著送禮,她於是就跟著香篆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給錦棠的東西,算得上琳琅滿目了。
一串青玉佩、一串白玉佩、兩串水晶佩、珍珠手串、翡翠手串、珊瑚手串、沉香手串等若乾。另有赤金鑲寶扣一對、白玉鴛鴦扣一對、攢珠累絲蜜蠟鬆石褂紐四副、玉柄象牙柄小刀火鐮兩分,還有金項圈四個、銀項圈六個。
這才不過擺在明麵上的,下麵還有一箱子了,香篆揭開箱子,琳琅滿目的,全是這些東西。
錦棠雖說也作著大賣買,但便是自己買個串珠兒,都要砍價半天的人,那裡曾見過這些東西。
香篆笑道:“這其實也是老爺的意思。咱們從淮南帶來的東西並不多,這一半給了小阿荷,另留下一半,才是給往後家裡的姑娘們分的呢。”
所以,說來說去這些東西還是陳澈給的。
他這等於是,把淮南陳家幾代婦人們積攢下來的,一半家底給小阿荷了。
錦棠也拎不動這些東西,遂笑道:“暫且放著,待你家三少爺來了再說吧。”
她說著,就從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了。
出來之後,經過陸寶娟所住的院子時,錦棠短暫的停留了片刻。
這地方倒是打掃的乾乾淨淨,就是院門閉鎖,顯然早已久不住人了。
再往前走,才是陳澈所居的院子,錦棠繼續往前走著,遙遙見齊如意在陳澈的院門外站著,正想上去與她說話,便見不遠處走過一個女子的身影。
而與她在一處的,竟是敏敏王妃。
這女子,還是上輩子羅錦棠才見過的,而且,她自打重生回來,嘴裡念叨著就不曾斷過。
這是陸香香,晉地陸氏三房唯一的女兒。
錦棠上輩子見她的時候,她也恰是這個年紀。倆人一並兒走著,身後跟著旭親王府的宮人們,顯然,她是準備要往正院,去參加宴席的。
就在這時,陳淮安腳步匆匆的,就從陳澈那院子裡出來了,他並未抱著孩子,出門之後,顯然也沒看到錦棠,徑自就朝著敏敏王妃與陸香香的方向走了過去。
錦棠的醋意,死了一回都不曾散過,此時才生過孩子,身子還虛了,腦中驀的已經騰起一團火來,心說好呀,要不是今天來一趟陳府,這陸香香我都還忘了呢。
而陳淮安呢,遠遠抱拳,與敏敏王妃見了個禮,然後直接一伸手,這是準備要帶那陸香香去後院的水榭了。
錦棠不由自主將帕子往嘴邊一叼,轉身從院子另一側的□□上穿過,也就往後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