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仍是一幅要喊的樣子,他忽而說道:“你要還敢喊,我就咬你一口。”
雙頰脹紅的小姑娘,兩隻眸子裡滿是淚花兒,他本是想說,你要敢喊,我就打你屁股,可他心裡大約想的是,她的唇可真好吃,話出口,就變成了咬你一口。
朱玄林從來不曾挑戲過女子,這樣一句話,惹得他自己都臉紅了。
臉紅,胡子還長,呆頭呆腦的老夫子,阿荷氣的頓時深吸一口氣,口和鼻子還叫朱玄林捂著了,使勁往外憋了唔的一聲。
朱玄林的手於是更緊了一點,想要阻止她,畢竟出去的人們此時都在學廚那邊,她們隨時會回來,而他拿到了東西,想走,又怕陳以荷要喊要鬨,就不得不想辦法阻止她。
“你不要喊,明兒我教你唱《桔梗謠》,好不好?”絞儘腦汁的,朱玄林憋了這樣一句出來。
阿荷兩隻眼睛睜了個怒圓,兩隻小鼻孔裡疾促的往外喘著氣,夠著床下一隻繡鞋,撿起來啪的一把,就打到了朱玄林的額頭上。
他本來臉就脹紅著,給繡花鞋砸了一下,連耳朵都紅了。
但同時,也牢牢箍住了她兩隻手,湊耳過來,他又道:“我明兒叫學廚給你作酒糟魚吃,這總行了吧,我保證。”
聽到酒糟魚,阿荷短暫的遲疑了一下。
她有個壞毛病,打小長在酒坊裡,最貪聞酒香,最喜吃酒糟,可是娘從來打著罵著,就是不肯給她吃。偶爾給吃上一回,阿荷能香的連舌頭都吞下去。
但這事兒,是屬於她和娘的秘密,一般人按理是不會知道的。
她總算不掙紮,也停止了喊叫,兩隻眸子忽而一冷,瞬時變的像個大人似的。
朱玄林於是緩緩的鬆開了她的手,也放開了她的唇,但整個人還是一幅蓄勢待發的樣子,防止她隨時要喊。
“我娘說你是個登徒子,果然沒錯。”阿荷恨恨道:“你在這書院裡教書,你跑不掉的,你等我舅舅明兒來收拾你。”
朱玄林記得他的羅嬢嬢喜食酒糟黃魚,還以為阿荷也喜歡,也不知怎的就這麼一句,自己就變成登徒子了。
心有不甘,又道:“那我明兒送你家佑寧和儒寧一人一匹寶馬良駒,如何?”
這下投其所好了,阿荷眼中驀的閃過一片水光,但隨即哼了一聲:“樸夫子,今兒的事就罷了,我隻當你是誤入就好,你此刻就走,我保證隻把事情告訴我娘,不會告訴彆人。
你都把年紀了,若還想拿這些東西來誘騙小孩子,我可是會告訴我爹,叫他再把你趕回高麗去的。”
想當年,樸夫子不顧錦棠羅敷有夫,整日坐在錦堂香的門外嚎情歌,一嚎就是好幾年,是陳淮安受不了,命騾駒今天給他衣服裡放蛇,明天卸他的馬車腿兒,愣生生把他給趕回高麗去的。
阿荷這是以為樸夫子又老又色,重歸大明,這是想來欺負自己了。
朱玄林心中一口老血,忍了又忍才未噴出來,撿起那份琴譜來,猶還耐著性子哄著小阿荷:“陳姑娘,你再看一眼這份琴譜,這東西就放在你的桌案上,端端正正的擺著,而那柄伽耶琴,是不是你方才在彈奏?”
阿荷抬頭去看,她那方小小的書桌上,果真擺著一架伽耶羅琴。
她回過頭來,茫然的望著麵前拿著本琴譜的樸夫子,他瞧起來本本分分,也克製有禮,離她離的遠遠兒的,就在她回頭的時候,拿自己的手心在胸膛處輕揩了揩,大約是在揩她染在他唇上的口水。
“想好了,記得明日一早到琴房來,告訴我一聲。”說著,他下了床,轉身就走。
阿荷望著那張突如其來的琴,驀然明白過來,頭一夜在女院裡夜宿,琴與琴譜,隻怕依舊是皇後命人給她作的局。
她心裡還記掛著另一個鬨到整個書院不得安寧的舅舅,連忙也趿上鞋,直接從窗子翻了出去,撥開一重重的人群,衝到學廚的門上,撥開一重重的肩膀,穿過一個個目瞪口呆女生並夫子們,繼續往前走,直接衝到一個個撥著刀,嚴陣以待的侍衛們身邊。
便見學廚裡炒菜的,直徑約有六尺寬的大鍋裡,瓦礫與稻草之間,爬起個人來。
這是個非常非常高,高到近乎於野的成年男人,他可不像是普通的小毛賊,也不像是一般的登徒子,甩開兩條各外長的胳膊,一半流海遮住了臉,隻能看到他鼻梁格外的挺,唇的棱角亦是格外的分明。
古銅色的臉,未叫流海遮住的一隻眼睛本是半垂,就在站起來的一刻,他忽而睜開眼,掃了眼全場,隨即伸了一隻手到腰後。
侍衛們立刻再往前逼一步:“放下你的武器,敢緊投降伏誅,否則我們此刻就殺了你。”
大炒鍋中的男人一腳踢開跟個小鐵鍬一樣大的鍋鏟,緩步從中走了出來,於腰後抽了隻令牌出來,語氣中頗有幾分不爽,直接就從鍋台上躍了下來,迎著侍衛們的劍鋒而來:“大理寺推官康芷堂,在此奉旨查案,緝拿案犯,怎麼,你們沒見過大理寺的推官?”
如今督察院,刑部與大理寺三司法合並,大理寺有專門的探案人員,負責的,也都是轟動朝綱的大案。
大理寺推官,既是奉旨緝拿案犯,又有誰敢說什麼?
洪蓮望著自己學廚房梁頂上明晃晃的月光,並鍋碗瓢盆裡的瓦礫與稻草,往後推了一步,道:“那請問康推官,案犯,你可捉到了?”
康芷堂行止洪蓮麵前,高大,瘦削,背略塌,仿似一隻巨臂猿一般,漫不經心的掃了洪蓮一眼,道:“這個,本推官還得單獨問一問你們女院的學生,才能知道。”
說著,他就朝阿荷走了過去:“你可是住在德班女舍的最後一間?”
“是。”
“於我來。”康芷堂說著,大搖大擺,就往不遠處的湖邊走去。
阿荷目光就跟刀子似的,卻也屈腰斂了一禮,跟著她的芷堂舅舅,就走到了湖邊。
康芷堂饒有興致的低頭,望著小阿荷,開門見山就來了句:“咱們家的小鳳凰頭一回出窩,看來沒吃什麼虧。”
阿荷撇了撇嘴,正想自誇兩句,康芷堂話頭一轉:“可是,你顧了頭不顧腚,進了校舍那麼長的時間,就沒發現有人往裡屋子裡塞了那麼多不屬於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