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珍卿病愈之後,到南村拜謝病中探望過她的人,從玉琮家裡出來之後,繼續往玉理家裡走。
拐過一道彎子後,聽見有人“嗚嗚嗚”地哭,珍卿逡巡了一圈。
見西邊有個小孩子,坐在柴堆旁邊,捂著臉哭得很壓抑。
他身邊還有一個大藤框。
珍卿本來不想管,聽著這個聲音,怎麼覺得這麼耳熟?
她小心走過去,問:“陳學禮?”
陳學禮哭得聲音泛啞,抬起眼淚狼藉的臉,凍得嘴唇都青了,囁嚅了半天,張嘴隻喊了珍卿的名字,卻說不出話來。
珍卿問他:“你怎麼坐這兒哭?你頭發這麼濕!”
陳學禮哭得抽抽,大概也是凍壞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說:
“我娘說,說,說要下雪,柴不夠燒……叫我去撿柴回來……我撿回來,我撿回來……遇到胖虎……把我的柴禾筐子,都扔到橋底下去……我下水去撈,可是柴禾都濕了……”
珍卿蹲下身子,摸摸陳學禮的褲角,再摸摸他的鞋子,濕沱沱的都要結冰了。
她大歎一口氣,嚴肅地跟他說:“你這樣不行,會凍壞的。”
說著趕緊把陳學禮拉起來,不由分說,拉著他“噌噌噌”趕緊走。
走了小一會兒,珍卿才一拍腦袋,問陳學禮:“你家在哪兒呢?”
陳學禮凍得嘴都青了,弱弱地說:“在那邊。”珍卿看看他指的方向,呃,反正大概其就在東南方麵。
珍卿就拉著他的袖子,急促往那個方向走。
這次沒走幾步,忽聽背後有人喊她,就見玉琮喘噓噓地跑來。
玉琮走完親戚剛回家,聽說珍卿來過家裡,又往玉理家來了,他就趕緊過來追她。
聽說她送陳學禮回家,玉琮就跟她一起,往陳學禮家裡去。
到了陳學禮家裡,珍卿才見識到,什麼叫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他們家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
陳學禮濕噠噠回到家,他的父母,一個蹲在一邊發呆,一個神情麻木地,靠著牆壁縮著。
家裡來了兩個小客人,他們連最基本的寒暄也沒有。
外間的炕上,他們家兩個女孩兒,也癡癡愣愣地坐在上麵,沒有跟客人打招呼的意思。
最小的那個女孩兒,竟然連褲子也不穿,下雪的天氣,光著腿腳,蓋著一個臟兮兮的被子。
他們這家裡,簡直冷得像冰窖一樣。
珍卿看那最小的女孩兒,露在外麵的腿和腳,像是被燙傷的,反正慘不忍睹。
看過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玉琮也不太到窮人家裡,這裡的景象,看著觸目驚心,就拉著珍卿說:“咱們走吧。”
珍卿也沒有多做什麼,就是送給玉理的點心,她悄悄放在陳學禮的柴筐裡了。
她可不敢輕易管閒事,杜太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教訓她的。
等兩個孩子走離那一片,一直沒吭聲的玉琮,忽然說:“那個小妮兒,腿跟腳都爛了,珍卿,你看像是凍的嗎?”
珍卿皺眉搖頭:“看著不像,倒像開水燙的。”
窮人家裡,既沒有衣服穿,也沒有錢治病。她每回遇到這樣的事,就覺悟到,她托生到杜太爺家裡,其實已經算幸運了。
珍卿本來不想管,可是現在,已經看不到陳家的景象,她心裡還覺得沉甸甸的。
玉琮也是一樣,珍卿看著玉琮,問他:“村裡古大夫住哪兒?”
玉琮驀然眼睛一亮,拉著珍卿說:“我們找大夫,給那小妮兒治治?”
珍卿重重地點頭,她剛才還在祈求神佛,請他們保佑楊家人和杜家人。
做一件好人好事,如果真有神佛,他們也能看得到吧。
兩人就手拉著手,往古大夫的家裡走去。
這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找到古大夫的家裡,在前院的醫館裡,說請他去村東南的陳家,給那個陳家小妮兒,治一治腿腳上的燙傷。
這古大夫一聽,反應不太熱絡,擺手說:
“老陳家啊,我曉得他們家的事。
“天太冷了,孩子們都凍得不行,陳家的五妮兒,把七妮兒的腳,伸進灶囊子給她烤。
“七妮兒太小,不知道說話,腳又凍僵了,烤火烤得沒知覺,等發現的時候,小腳丫和小腿兒,都給燒爛了。”
珍卿就問:“那你老怎麼沒給治治?”
老大夫蒼涼地歎:“玉琮少爺,大小姐,不是我老兒心狠。治燙傷燒傷的藥,要管用,那都得是貴藥,我哪兒發得起這個善心?”
珍卿問,是什麼藥,要花多少錢。
老大夫瞅了珍卿一眼,問:“大小姐,老陳家跟你沾親帶故?”
珍卿說“不是”,繼續問他是什麼藥,花多少錢。
老大夫就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瓶子,但裡麵已經空了,指著它給珍卿說:
“這種治燙傷燒傷的藥粉,是夏陽縣徐家的秘製偏方,用的都是冰片、香油、黃柏、大黃等名貴藥材。
“我光進他這一小瓶子,就要二塊銀洋,一次最多進兩瓶子,我都是用完了再去進。大小姐,您說說,我發得起這個善心嗎?”
珍卿就問:“還有多少,都拿出來,我們全買了。”
那老大夫愣一下,說不巧的很,最近天冷,總有燙傷燒傷的,藥已經賣完了。
玉琮又說:“我們先付你定金,你去進幾瓶回來,回來了付你全款,絕不會賴你。”
這個古大夫又推托,到夏陽來回要走兩三天,現在寒天大雪的,他可不敢輕易出門。
總之,這古大夫顯然怕沾惹此事,反正藥沒了也不想去進藥,就隻有這個態度。
看這兩位少爺、小姐,明擺著要動怒了。
老大夫不緊不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