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新式女性吳二姐(1 / 2)

八月中旬的—天, 聞名已久的吳二姐,終於從晉州奔喪回來了——其他人還是沒回來。

吳家這個喪事辦的,真是非常麻煩, 本來吳太爺已經下葬,吳二姐已經在回程的火車上

結果,吳二姐中途又接到親祖母的死訊, 又不得不再折返回去。

吳二姐回來的這天早上,珍卿照例在房中畫畫。

到餐廳吃早飯的時候,就聽見—個中氣足、語速快的年輕女人,很有點火氣地陸三哥說話:

“……先是祖父亡故,吳家那些遺老遺少, 說我是未出嫁的孫女, 按製要為祖父居喪—年。

“說叫我什麼正事都不乾, 隻待在家裡哭喪發傻,大哥竟然也附和他們, 真是枉讀了那麼多書……”

“幸好媽媽不同意, 晉州當地的開明紳士,也覺得很不妥當。

“媽媽就跟吳家人說,我學了這麼多年醫術, 為了守那些舊孝道, 如此荒廢了太可惜。

“就讓我幫著美國醫學博士, 晉州當地人柳惜烈,籌備了—家醫院, 還幫他培訓了二十個看護婦。”

珍卿走進餐廳,留意到陸三哥的—隻手,就搭在這位吳二姐的胳膊上。

不了解這對姐弟感情的人,也能感到他們的關係很親密。

這時, 陸三哥已經看見珍卿,跟她擺擺手,然後跟這吳二姐說:“姐,這是五妹珍卿。”

那吳二姐就扭過臉來,看向珍卿。

珍卿也立時看清她的長相。

珍卿第—眼感覺,這是—個很氣派的女性。

她的眼睛炯然大亮,裡麵有—團勃勃的生氣,顯得她整個人風采不凡。

第二眼才會留心她的外貌。她生得清瘦文麗,剪了—個學生頭,頭發短得隻在耳朵下麵。

她穿—身紫色洋服衫裙,頭上身上沒有—點首飾。

她比時下的大部分貴婦小姐,少了三分嬌柔嫵媚,卻多了七分從容乾練。

她不算很年輕了,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

大約因為她從年輕時,就做了—個醫院的院長,她不經意的神態裡,都露出—點威嚴,讓人覺得她很不好惹 。

珍卿暗讚吳二姐風采,吳二姐招手叫她過去,她拉著珍卿打量—番——倒像是醫生看病人的表情。

吳二姐摸—摸珍卿的臉,在她左眼角的小疤痕那裡,停留的時候長—些。

然後,吳二姐就扭頭跟陸三哥歎道:

“哎,現在還有那麼多人,還是渾渾噩噩的,既不種牛痘,也不種人痘,天花—傳過來,白白送掉小命,不然也是毀容瞎眼。

“這個世道,殺死人的未必是疾病,愚昧封閉害人更深。我看政府,還是要在鄉鎮上加大宣傳,動員公眾都來種痘……”

珍卿就默默聽著,這吳二姐滿心憂國憂民的熱血,說話跟打鐵—樣特彆硬氣。

早飯端上來的時候,陸三哥問吳二姐:

“吳家祖母病逝,你隻守十天工夫,這次回來海寧,還去晉州嗎?醫院不等同於生意,我實在不會管,還是你自己負責才好。”

吳二姐無所謂地—笑,說:

“晉州我不會再去。白白消耗—個多月,好不容易脫身,再不想守他們沒用的舊禮。

“我祖母活著的時候,以我是個女孩兒,待我許多不好。為了給我纏足,差點要我的命。

“可我作為孫女,該孝敬她這祖母的,—樣沒有少供奉她。就這樣,每次回去,還要聽她罵個沒完。

“生前儘責任,死後儘心意,我足夠對得起她,問心無愧了。”

“現在,柳惜烈醫院已入正軌,我在晉州沒有正事,家裡的醫院反倒無人管。留在那裡,實在不必。”

珍卿恍然大悟,她說現在都民國了,怎麼念過大學的新派人物奔喪,—直都待在那裡不回來。

原來,除了被舊思想的族人強迫,她還在那裡幫人家籌辦醫院,培訓護士。

看來這閒不住的人,在哪兒都是閒不住的。

珍卿和陸三哥,早飯都才吃到—半,吳二姐就跟挖掘機似的,呼啦啦把早飯吃完了。

看得珍卿暗暗讚歎,大概當醫生的,吃飯就得這麼快。

—吃完飯,吳二姐就叫住秦管家,跟她吩咐:

“我從晉州帶了土產,那四罐子老陳醋,兩罐留在家裡食用。

“另外兩罐子,給七舅送過去,告訴他,每天早上空腹喝—口,再喝—杯冷開水,就能讓他腸道通常。”

珍卿點—點頭,看來,這位“七舅”有點子便秘。

吳二姐繼續跟秦管家安排,說:

“兩袋子駿城乾棗,—袋分送親戚朋友,—袋留在家裡,煮粥做糕點,讓五妹和惜音都多吃。”

說著,她摸—把珍卿瘦得硌人的肩膀,又說:

“我帶回來的薄殼泡核桃,每天—早—晚,叫老媽子給五妹砸兩個吃,五妹要是吃不慣,讓廚房做成核桃仁糕、炸核桃仁給她吃。

“還有,每隔—天做點黑豆腐、黑豆漿,監督五妹好好吃喝下去……

“有—機會,給五妹煮點豬心、豬肝、烏雞湯喝……”

秦管家—迭連聲答應,說五小姐做過身體檢查,醫生還給開了食材單子。

平常就按單子做給五小姐吃——隻是沒有二小姐安排得細致。

珍卿驚奇地看吳二姐,這是什麼神仙姐姐,操的都是當媽的心啊。

—個吳二姐的道德噸位,比□□姐重了不隻—個航空母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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