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臨近中國藝術大學,有個美術店零售《兒童畫報》。
她如今在很多場所裡,都聽到人談論《葫蘆七子》,談及時的態度,那都是非常喜歡的。
《葫蘆七子》已然火了。給杜太爺養老的事,她壓力也不是那麼大了。
珍卿心裡美滋滋的,陸三哥看她愜意地笑,領會到她的心思,也不由隨著她笑,卻扯著她辮子問:“在笑什麼?”
珍卿回頭瞅三哥,喜滋滋地說:“三哥,我現在是,勤勞致富奔小康了。”
陸浩雲看她喜眉笑眼的,不覺也笑起來。
其實在五月的時候,驚華書局一個熟人,告訴他驚華書局,簽的個有潛力的小畫家,留下的電話號是謝公館的,跟他溝通了一下情況。
陸浩雲聽他形容年紀形貌,稍一想就明白是小五。
這麼要緊的事,她竟然不動聲色,隱瞞了這麼久。
陸浩雲從彆人嘴裡,曉得她的事情,當時心裡是很慪的。
可是慪到最後,他又格外憐惜她的早熟隱忍,她又頗緊張地向他解釋,他也就輕易地釋然了。
車子在路上平穩走著,七月輕熱的陽光,在臉上晃啊晃的,像從前吃過的拉絲糖。
那吹在臉上的熏風,恍惚似在故鄉的竹林。
珍卿不覺間就睡著了。
她的腦袋歪來晃去,三哥坐近一點攬住她,讓她頭靠在他肩上,他跟徐師傅說:“去晉州路。”
徐師傅扭頭問:“杜小姐也——?”
陸浩雲“嗯”了一聲:“稍時,你帶徐媽去百貨公司,給小妹買些穿用的。”
珍卿這黑甜一覺,一直睡到晚上八點鐘。
她醒來的時候,周圍黑黢黢的一片。
她身處的地方,安靜得像是一片荒野;她能聽見座鐘的指針,慢悠悠地格達一下。
她坐起來揉了把臉,披著褥子呆坐著:床、桌子、窗戶、沙發的位置,和她記憶中的房間不同。
她恍惚了半天,想不起在什麼地方。
說不清為什麼,她心裡忽然沉重起來,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感覺像是重穿了一回。
待到眼睛適應黑暗,她撇開身上褥子,想找找燈的方向。
黑暗讓人失去平衡感,她在黑暗裡,晃蕩得發暈的時候,她一巴掌拍在額頭上。
她真傻,她單知道門口有開關,忘記了床頭燈,是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
她就返回去尋床頭燈,摸到電燈開關的同時,她的膝蓋磕到一個硬角上麵。
她伸手擰亮了床頭燈,不由嘶嘶了幾聲,左邊膝蓋上,傳來鑽心的疼。
她就著床頭燈,把襯褲卷起來,按一下被撞的地方,好疼哦。
忽聽外麵有敲門聲,一個女人問:“小姐,你醒了嗎?”
就聽見開門的聲音,然後室內一下子亮了。
一個矮瘦的老媽子進來,跟珍卿鞠了一躬,滿臉堆笑地說:
“小姐好,我姓徐,您叫我徐媽就行。您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珍卿沒來得及回答,這老媽子走過來,緊張地問珍卿腿怎麼了。
忽聽見三哥敲門,他就站在門邊上問:“小五,起了嗎?”
珍卿連忙說:“三哥,我起了,你進來吧。”
徐媽說小姐腿磕傷了,幸好沒有破皮,她說要去拿冰上來。
三哥上來蹲在床前,檢查珍卿膝蓋上的傷口。
三哥顯然洗過澡了,他穿著絲質的銀色睡衣。頭發沒有上發蠟,發絲自由地耷拉下來。
他在人前的鋒銳棱角,還有一貫的精英派頭,被他的家居造型弱化,看著覺得萌萌的,甜甜的。
珍卿不由伸出手去,想摸一摸三哥的頭發,可她馬上收回了手。
三哥下意識頭向後仰,詫異地瞅珍卿一眼。
他的眼睛映著燈光,像黑曜石一樣,有一種溫柔蘊藉的柔光。
三哥下意識地一笑,問她怎麼了。
三哥笑得她心裡噗通亂跳,好像能感覺到,自己的瞳孔放大了。
他洗發水的味道,真好聞,飄到她的鼻孔裡,擾亂她的心神。
珍卿不由捂住胸口:靠之,她的心臟,好久沒有這麼瞎跳過,今天又破功了。
三哥檢查完了,在她小腿上,輕輕地拍一下,說:“這是小傷,拿冰敷一會兒,洗完澡塗點藥就好。”
珍卿稀裡馬哈地應著。
她暗暗捶兩下胸口,沒事這麼瞎他麼跳,還真是挺累人的。
陸三哥看她動作,好像在哪裡見過,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珍卿若無其地說:“沒事啊,我就是有點餓了。”
三哥挨在她身邊坐著,珍卿心理鬥爭一下,特彆想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肩膀一定很好擱。
可是她中午才決定,以後在三哥麵前,少自作多情的。
珍卿抱著膝蓋,自己坐著,像一團小可憐兒,三哥柔聲輕問:“怎麼了?”
珍卿幽幽地說:“這是什麼地方?我覺得怪陌生的,就像剛來海寧的時候。”
陸浩雲攬住她,無聲地安撫著,片刻後,很低聲地說:
“這是三哥的花園洋房,晉州路上的,還記得嗎?”
珍卿點了點頭,就是令她垂涎三尺,四五萬一套的花園洋房。
這時候徐媽來了,用布包著一團冰。
三哥放開珍卿,讓她坐到床上,他接過冰袋給她敷在膝蓋上,又吩咐徐媽:“把飯菜就擺在樓上。”
徐媽答應著去了,出去還把房門帶上了。
珍卿奇怪地問:“三哥,怎麼沒回謝公館?”
三哥很平常地說:“謝公館現在不平靜,回去也鬨得慌。”
珍卿一臉的問號,謝公館又出什麼事了?今天是端午節誒,能出什麼事呢?
三哥說得輕描淡寫:
“嫁到楚州的林蘭馨小姐,出了一點事,她丈夫周先生,鐵心要跟她離婚。
“花仙子的化妝品,還有大哥染的色布,這一年來在楚州賣得很好,就是虧了周家的照拂。
“如果周家跟林家離婚,這個便利,很快就會消失了。”
珍卿下意識地問:“林小姐,做了什麼不妥的事?”
在黑夜的燈光裡,三哥似乎溫柔的眸光,卻有一種深邃的黑,帶著成年人的冷峻。
他嘴角扯起一個弧度,平淡地說:“總之,是非常不妥當的事,你乖乖地,彆多問。”
珍卿晃晃腦袋不問了。
然後三哥站起來,把冰袋放一邊。
他把珍卿拉起來,說:“快九點了,我們先去吃飯。”
從珍卿所在的房間出來,珍卿從走廊上往下看,確定身處的地方是二樓。
進到一個小巧精致的房間後,見這室內的窗子裝了窗紗,但屋子裡還是點了蚊香。
詩雲;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燈下看帥帥的三哥,自然更加有味道的,三哥無疑就是詩中的君子了。
從燈光中投下的影子裡,有一些小小的陰影在移動。
珍卿抬頭看向天花板,彩色玻璃吊燈裡,一些蚊子蠓蟲在飛舞動著。
哼,很多蟲子都有趨光性,看見了光就舍身忘死。
她兩輩子的成長經曆,注定她做不了傻白甜。
她不會拋棄穩定的生活,做一個奮不顧身的戀愛腦。
而且她也發現,三哥對她的疼愛,也是很克製的,注意著繼兄繼妹的界限
至少一個男人,看心愛之人的目光,總不會像三哥這麼禁欲係吧。
總該像杜教授看後媽,多少露骨一點兒的。
現實讓人悵然,但真的不必太偏執,以免傷身傷心的。
說到傷身傷心,她驀然想起林蘭馨。
林蘭馨的丈夫周先生,珍卿印象裡,是個較為開明的新式人物。
當初,周家人來海寧過大定,還傳達了周先生的意思,說跟林蘭馨結婚以後,願讓妻子先不生育,而是讓她先去求學。
此時的男性能做到這樣,多麼難能可貴啊。
結果結婚不到一年,林蘭馨卻弄到要離婚了。
看著一派淡然的三哥,珍卿又想起,去年林蘭馨跟宋先生的事,花匠老劉發現以後,珍卿也從胖媽口裡得知了。
胖媽跟三哥一個陣營,這種事情,胖媽連珍卿都告訴了,沒道理不告訴陸三哥啊。
當初林蘭馨和宋先生,事情才初見端倪,還沒有發展到要打胎的地步。
三哥為何沒有警示吳大哥、吳大嫂,叫他們有機會讓林蘭馨懸崖勒馬?
……
三哥選擇了坐壁上觀,不動聲色,當然會有很複雜的原因。
這讓珍卿猛然意識到,三哥對他不在乎的人,奉行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對林蘭馨的態度,也許就是他對吳大嫂,甚至是對吳大哥的態度。
花仙子產品在楚州的銷售,借了吳大哥連襟的便利,如今這便利恐怕要消失,對吳大哥會有何影響呢?
珍卿驀然又想起來,去年林蘭馨、林太太,將被謝董事長趕走時,三哥說過一番話。
他說:對一些自作聰明的人,彆人不必對他們做什麼,他們就能一步步作繭自縛……
珍卿忽然一個激靈,所以,三哥對吳大哥,真的沒有兄弟愛啊!
珍卿趕緊告訴自己:三哥心裡有大愛的,他有心振興民族工商業,並且矢誌不渝地去行動——這不是大愛是啥呢?兄弟愛算個屁——吧?
三哥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可這種矛盾性和複雜性,倒顯得他更加真實立體。
……
作者有話要說: 男配角是有,不過我安排的戲份好少……感謝在2021-06-10 18:13:20~2021-06-11 15:08: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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