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套路深的兩個人(1 / 2)

麥吉公寓的202室裡。

珍卿告訴施祥生, 給她找了一份工作,要開始準備起來;而且從她現在開始,也要開始適應做家務。

施祥生聽得心慌不已, 神情頓時緊張極了。

但她自己深呼吸一陣, 勉強鎮定下來。

她的眼神還是神經質地發直,一瞬不瞬地看珍卿,問:“是……是什麼工作?”

珍卿拿起她的手袋,從裡麵拿出一個文件, 還有印質一般的三本書籍, 都遞給施祥生以後,才給她講述起來:

“基督教女青年會的智育部, 辦了一個女工掃盲學校,最基礎的課程,要教她們識字、算賬、唱歌, 這都是你能勝任的。更深入的課程是以後的事, 你現在不用擔心。

“比較難的一點是, 那些出身貧苦的女工,因為沒有受教育的機會,自身沒有知識,有時候會顯得倔強、遲鈍, 甚至是粗魯、無禮……

“但我想你可以理解她們,她們沒受到好的教育,也沒有受過多少善待……她們的命運和你一樣不幸,甚至很多人比你還要悲慘……

“你跟她們, 是能產生同理心的。你隻要將心比心,對她們耐心教導,動之以情, 她們一定能感受到你的誠心……”

施祥生看完掃盲夜校的簡介,把三本教科書緊緊抱在懷裡,她眼睛裡有點惶恐,看起來思緒很沉重。

她本就蒼白的臉色,因憂心緊張更顯蒼白,她的麵皮和嘴唇都在顫抖。

珍卿拉著她坐下來:

“一開始的時候,學生也許不太好管,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

“而且你的同事,多是很溫和的女教徒,你不要太擔心。非教徒的員工,也多是有愛心的女性,不會有你父母那樣的惡人……你施家的人,很快會離開海寧,他們不能再傷害你的……”

施祥生神情略恍惚,可以看出她精神緊張,但她咬緊牙關,沒說一句不行的話。

說起施祥生的父親,珍卿問她:“你目前,還需要隱姓埋名,要不要改一下名字?”

施祥生的緊張感,稍稍去了一些,她秀眸中意蘊深深,頗動感情地說:

“珍卿,沒有你的扶助挽救,我是斷沒有生路的。我打算隨你的姓,再取‘扶助’的‘扶’字,就叫杜扶,你覺得好嗎?”

始料不及的珍卿:“!”

她自然趕緊推拒:“你跟我的姓,我怎麼能受得起?”

施祥生揉著手小聲地說,沒有什麼受不起。

珍卿摸下巴思考,“杜扶”?感覺這名字怪怪的呢?

施祥生不安地看她:“你不願意嗎?”她很怕再多給她添麻煩,也很怕會讓她為難。

珍卿連忙安撫她:

“不是不願意,你這個‘杜扶’,跟詩聖的名字連音,恐怕有點引人注目,不大妥當。

“而且你我是平等的,要你隨我的姓,我覺得也不妥。何不隨你母親的姓呢?”

施祥生神情雖柔弱,眼神卻是堅定的:

“我生母即便活著,也是柔弱無用之人,她死了也護佑不了我,我不願感染她的不幸。珍卿,天意讓你救了我,我也能從你身上汲取力量。就讓我隨你的姓,好嗎?”

百家姓裡“杜”排47位,也算一個勢力蠻大的姓。

施祥生想改姓“杜”,也未必姓的是她的杜,姓想姓杜也沒有啥。

“杜扶”不行,按照施祥生的套路,難道叫“杜挽”“杜扶挽”?

到底取個什麼名字呢?杜前進?杜光明?杜小康?杜向陽?

珍卿實在想揉腦袋,臨到正經取名的時候,她就莫名變成取名廢了啊!

誒?!說到“杜向陽”,珍卿拉著施祥生的手,小激動地跟她說:

“我寫了一個,叫《逃》,女主人公也是命運多舛,但是她個性很頑強,擺脫了包辦婚姻,以後還自學成材,成了一個師範生……

“我給她取名叫阿葵,因為葵花無論在什麼地方,它一定是向著太陽長,向著光明去的。你覺得‘葵’字好不好?”

施祥生若有所悟,像受了點化似的,欣喜地抱住珍卿:“這個名字好,名字寓意好,我以後就叫‘杜葵’了。”

珍卿覺得好神奇,這名字就像一束光,把施祥生整個人照亮了。

說完了該說的事,珍卿再給施祥生打打氣,看看時間也該走了。

但施祥生做人很細心,她說她記了一本賬,都是她日常花銷的錢。再加上看病吃藥,賬已經記了一百五十塊。——這些都是珍卿墊付的。

她給珍卿簽了個欠條,預備以後掙了錢還她。

珍卿倒也沒有推辭,這未必不是施祥生以後人生的動力。

“施祥生,你好好修養,好好學習,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施祥生微微一笑,說:“珍卿,你從現在開始,就稱呼我為杜葵吧,我從這個名字,開始新生。”

珍卿愣愣地點頭,說了一聲:“行吧,杜葵。”怎麼這麼彆扭得慌?

珍卿和陸三哥回到車上。

時間已經快八點了,天光竟還是大亮的,陸三哥跟珍卿閒聊:

“談得如何?”

珍卿還有點疑慮:“我看她頗有決心,就是身體還虛弱。還要養養吧。大概需要一兩個月吧。”

陸三哥側麵提醒她:

“我聽阿永說過了,她是鬱症引發厭食,一直離群索居,未必對她修養有利。

“你們薦她到夜校教書,不妨早點讓她住到基青會裡。基青會專門救濟婦女,會有人關懷開導她,也便於她適應學校氛圍。

“最多再讓她住半個月,就讓她去基青會吧!”

珍卿覺得,三哥不愧是三哥,他其實說到了點子上。

但回想施祥生的樣子,她還是心存疑慮:“她長久受到精神虐待,之前又厭食小半年,身心受損極大——”

陸三哥神情溫和,但語氣不容置疑:“小五,你心知肚明,她將來隻能靠自己,就不該放任自己心軟。”

珍卿一時糾結得很,不由反詰三哥:

“照三哥的道理,錢姑媽和明珠表姐,也不該容流於謝公館,那怎麼還由她們住著?”

陸三哥愣了一下,扒拉一下她腦袋,搖頭失笑:

“謝董事長對錢太太,還有一點姑嫂情誼,自然不忍心趕她。不過在楚州,她也跟我坦言,冥頑不靈又能攪事的人,不好長住一起,她有打算送她們到外頭住……”

三哥摸到珍卿的頭發,感覺熱潮潮的,他稍微退開一些,輕聲問她熱不熱。

珍卿回一句“還行”,想著錢家母女的事,真是替大家長感到茫然:“那以後如何呢?幫明珠表姐尋個親事嗎?”

珍卿其實隱有耳聞,錢姑父死之前,已在安遠辦好房子,錢家母女過去就能入住。

嫁在安遠的明月表姐,也想她母妹去安遠,方便她和丈夫照應。

但錢姑媽說親家母是瘟神,她是死活不肯去的。而明珠表姐也未必想去。

陸浩雲不喜錢太太和她二女。

但死去的錢姑父,還有他的大女兒,雖說他們稍嫌迂腐,但也都是光風霽月的人。

看在他們的麵子上,他也無意把事情做絕,所以就由謝董事長安排。

回到謝公館的時候,正指揮傭人做事的秦管家,喜盈盈地上來跟珍卿說:

“五小姐,今天楚州有好消息,太太特彆高興,說明天叫裁縫來量身,給大家做新衣穿,還說要帶奶奶、小姐們,都去百貨大樓逛去……”

總之,謝董事長的意思是,這一年忙得暈頭轉向,大家既沒心情遊山玩水,也沒閒空置辦衣物首飾。

現在不用為疫情奔波,也不用為公司的事勞碌,連大房為祖父母守的一年孝期也結束了——準確的說是九個月。

大家到了該放鬆的時候,男人由他們自便,女人一起出去瀟灑一下。

秦管家說完這件事,胖媽又上來跟她說:“五小姐,今天郵差送信來了,你的信還不少呢!瞧瞧去!”

珍卿一聽就來了精神,趕緊往樓上跑,陸三哥也一道上去。

跟三哥倉促地再見,珍卿就躥進房間裡。

三哥在走廊上略站一下,聽見她關房門的餘音,才拿鑰匙開門進房間。

珍卿進來換鞋洗手,就開始一封連一封地看信。

杜太爺在信中揚揚得意,他說珍卿寄的兩百塊收到了。

他聽說珍卿靠自己的能耐,竟然掙了五百塊錢,他欣喜得三天三夜睡不著。

之後,他總在祠堂告禱先祖,不年不節的,又特意給祖宗上了墳。

他跟祖宗們敘說家中之事,說珍卿雖說隻是個妮兒,以她的機靈勁兒,將來必能出人頭地的。

他日也念夜也念,請祖宗們好生保佑珍卿,隻要珍卿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日後必定能揚名顯親,光宗耀祖的……

祖父的興奮喜悅之情,洋溢於字裡行間。不過他後麵也提到,族裡還是不叫她上族譜。

杜太爺在信裡安慰她,說族裡那些個老東西,那是王八吃秤砣,又臭又硬的,現在先不必管他們。

他再三鼓勵珍卿好好乾,等將來掙出大功名來了,那幫老東西指定哭著喊著,求珍姑姑上族譜上來吧。

然後,杜太爺展開想象的翅膀,對未來做了美好的暢想……

他在最後交代珍卿,雖說掙了錢該高興,可不要到處跟人現去,惹人惦記上就壞事了。

杜太爺說他雖跟人說了,也沒說掙了五百那麼多。

他說他的嘴還是比較緊的,就是親戚們和李師父知道了。再說鄉裡人就算惦記,那山長水遠的,也惦記不上珍卿的錢。

珍卿把腦袋擱桌上,心裡既意外又好笑。

然後是楊家姑奶奶的信,說她每回捎回去的洋藥,她一直都在吃著。她的眼神兒是比從前好,身上覺著也比從前有勁,乾巴瘦了這些年,臨老倒還長胖了些。

昱衡表哥也剛強一些,不像以前那麼陰晴不定。

隻是他還不肯出房門,二表伯給他買個戲匣子,他常日裡放著戲聽;有時若衡表姐念書給他聽。

而若衡表姐要出門子了。她的婚事是親上加親,未婚夫是二姑媽的小兒子。

若衡姐擔心父母兄長,想結婚後住到楊家灣,方便照顧她娘家的老弱。

她二姑媽倒也通情達理——大約也看在老娘麵上,同意了若衡姐的不情之請。

姑奶奶說的是家長裡短,並沒問珍卿是否回去參加婚禮,她甚至沒有提起二表娘。

珍卿以手支頤,發了一會兒呆。今年本來開學就晚,學習時間本來就緊張,她大概率不會請長假的,所以若衡姐的婚禮不會親自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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