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明華大飯店大廳
美術建築裝飾洋行的工人們,按照留法建築裝飾家的的設計,,在酒店大廳中間搭起個大圓台,又從圓台中間向四個方向,搭起四個等高的長橋。
觀眾席設在四個長橋之間,觀賞距離非常適宜。
陸浩雲帶著兩個合夥人——廠長肖桂梁,還有技術顧問胡先甲,把舞台設計和室內裝潢,一點一處指給他們看。
“這個大的圓舞台中間,會有一個綢紮電光燈傘,可以把中間的圓台照得很耀眼,最末位的觀眾也能看清……
“……聲音效果的設置,我找到德國西門子洋行,讓他們用最新式的播報電機,把場中的音樂、歌唱、講演,傳到整個大廳所有人都能聽見……”
中新綢廠的廠長肖桂梁,看到最後讚歎不已,連連拍手稱讚陸浩雲:
“競存,還是你這年輕人思路開闊,敢為天下先。
“之前紙上談兵還不覺得,現在親眼見到舞台設計,還有這一排排講究的燈光,你真是服了你……
“夏裝本以亮色為主,你這燈光真是匠心獨運;這個舞台比戲台還高,到時候的視覺效果,肯定是把穿著靚衫的模特,映照得如同九天玄女下凡……”
胡先甲撫撫假門的流蘇,也覺得歎為觀止:
“看來真如競存所說,至美之境是需要營造的,像慕江南那種名畫家作畫,也要選一個天時地利;
“而人的購買欲望也需要培養,一件事物美好到你想占有,我們生意人的機會就來了……”
胡先甲笑問陸浩雲:“競存,這次預算恐怕要數萬吧?”
陸浩雲隨意笑笑:“若能打開綢緞市場,讓我們的中新綢一炮打響,中國市場這麼廣大,總有一天能掙回本的。”
雖然作為廠長壓力很大,但肖桂梁還是意氣風發:
“你我當初毅然投身實業,難道是為了黃白之物嗎?”
這大廳裡空氣渾濁,三個合夥人談笑著出來,肖桂梁看到街邊乞丐,繼續大發他的感慨:
“還不是想振興民族工業,擔當起炎黃子孫的使命!現在嘛,看到民生如此艱難,我倒願意多開些工廠,多養活一些工人……”
抒發完了鴻鵠之誌,見對麵報亭在賣畫報,胡先甲興致盎然地問:
“競存,聽說你這個舞台設計,還有你小妹的靈感,她小小年紀怎麼思量這些?”
陸浩雲他們一出來,滾滾熱浪撲麵而來,他看到三個少年靠在樹蔭下,讀著一份《九州畫報》,回頭笑著跟兩位朋友說:
“她古靈精怪的,喜歡琢磨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時有一點奇思妙想,而且她一直學畫畫……”
麵容俊秀的年輕廠長,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莫名哈哈笑幾聲:
“就是那個聖甲蟲嘛?你家的小妹妹嗎?我還送她原版的《昆蟲記》,裡麵水彩插畫很精良,小妹妹可還喜歡嗎?”
陸浩雲有點心不在焉的,頷首微笑道:
“她一直很喜歡,想起就抱出來看,還臨摹裡麵的插畫。”
肖桂梁還笑個不停的:“我至今記得她的話,說聖甲蟲推得好糞球,兢兢業業就為過好日子,還說誰推糞球手藝壞,連一頓好糞都吃不上……”
提及此事真叫人忍俊不禁,肖桂梁笑過一陣,問:“令妹如今長了一歲,還這麼好詼諧嗎?”
陸浩雲自然地回想,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顧自笑了一下,並沒有跟胡、肖二人明說,而是胡亂編兩句話敷衍他們。
胡先甲特彆讚歎:
“競存,你們謝公館的女士,個個不是凡胎俗相,你這個小妹未緣一會,可我聽著她很不尋常,我看她將來,必然又是一個女界楷模,你們家的男士,倒有點泯然眾人了……”
他們三個合夥人,對於這次公益茶舞時裝展覽會,各自分管著一攤子事務。
技術顧問胡先甲,負責請同行捐贈布料,作為此次服裝展覽的麵料來源之一——當然,他們三人花這麼大氣力,展示的主要還是中新綢廠的麵料。
廠長肖桂梁主要負責設計服裝,他要找最具創新精神的裁縫,設計出符合進步女性審美的作品。
而陸浩雲就主管舞台場地設計,還有邀請明星作模特的事。
陸浩雲本不想乾後一件事,但肖、胡兩個滑頭滑腦的,說好說歹把此事推給了他。
他最近每次見那些女明星,總要帶上三四個人,就是不想傳出什麼緋聞來。
八月十九號謝公館內客廳
珍卿在教嬌嬌、仲禮寫大字。
陸/四姐像一朵萎謝的花,死氣沉沉地坐在一邊,似乎沒什麼精神關注珍卿他們。
陸/四姐在房裡窩了十幾天,大概快要悶出病來,也不知是自願還是被迫,今天終於下樓吸點人氣了。
她穿著一件玫瑰紗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靜靜地不說一句話,美麗得像一團紅色煙霧,讓人想從心底讚歎她的美。
隻從投胎技術上來說,陸/四姐的相貌,在謝公館的女性中無敵。
年紀輕輕的美人兒,但凡把性格改造好了,前途還是可以很光亮的。
她身上這件玫瑰紗裙很炫目,可珍卿去年就聽她說過,這裙子還是前年三哥給她訂做的。
對陸/四姐這種人來說,隔了仨月就是舊衣服,更彆說隔了兩年的衣服。
她現在的一切衣物首飾,沒有一件是新置辦的。
謝董事長給錢明珠的嫁妝,被那母女兩個賤賣太多,能收回來的錢物也有限。——當然,這也是謝董事長故意的,為了顯示錢家母女的邪惡。估計也有針對陸/四姐的考慮。
謝董事長明白給四姐說,她以後隻會給她付學費,她任何其他方麵的開銷,她不再給她出一分錢。
陸家又從江平傳來不幸消息,陸爹如今待業在家,還莫名染上了酒癮,想從陸家得一份豐厚嫁妝,還是做夢來得比較快——畢竟,陸/四姐還三個異母弟妹。
教寫大字快有一個小時,陸/四姐忽然不見了。
珍卿和倆小孩兒歇一會兒,歡快地吃一點水果,隨便地聊一會兒天。
吳嬌嬌有點小歡喜,她說她媽跟她通電話,說她過不了兩天就能回家了。
仲禮較為理智淡定:“我聽醫院裡的人說,我媽媽以後,不能生小寶寶了。”
珍卿啃瓜的動作一頓,拿手帕給嬌嬌擦下嘴,沒什麼特彆的反應。吳嬌嬌可可愛愛對小姑笑。
仲禮又接著放炮:“小姑,我媽說你們都不好,都巴不得她死在醫院,永遠彆回來了,她說的是真的嗎?”
珍卿儘量管理好表情,不鹹不淡地說:
“你也上了四年學,知識學問長進不少,平常長輩們聊天,你也能明白五六成,你用你聰明的大腦,好好想想你媽的話,她平常說的話一定對嗎?她平常說的話一定是真的嗎?
“然後就以此來判斷一下,她在醫院說的那些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呢?再用你們的小腦瓜回憶下,你們在謝公館裡,聽見爺爺、奶奶,還有爸爸、叔叔、姑姑,說過盼著媽媽死、眼著她不回來的話嗎?”
包括嬌嬌也思考起來,然後兄妹倆沮喪地發現,他們的媽媽經常說瞎話兒,有時答應的事情,她自己倒忘記了,能記得的事情,也不一定按承諾兌現。
吳嬌嬌小大人似的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