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長久不了解你了。可你跟那位趙先生,未必要這麼快結婚吧。之前你杜叔叔叫蜜蜂蜇,也是我疏忽大意,柳惜烈的名聲傳得不好聽,他心神不寧,在醫院又治壞病人,聽說你們醫學會把他除名。我正在幫他……”
吳二姐漠然也無奈:“媽媽,我跟趙先生交往四個月,因為柳君總在鬨,我們一直秘密戀愛,可是我們確定要在一起,最低限度,今年我要和他結婚。事業中的男性和女性,婚禮可以省卻了。”
謝董事長完全閉嘴了,因為大女兒的神態,完全沒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她隻得委婉地說:
“你……你,舅舅舅媽他們那裡……連婚禮也不辦,恐怕親戚們會怪罪的。”
吳二看著她的母親,神情裡透著一些話,謝董事長看明白了,一時間頗感狼狽,可是她動動嘴,又覺得無話可說。
她原本想,自己從前走過的彎路,但願她的兒女不要再走,可她漸漸地意識到,人一生要走多少路,過多少橋,不是打著為她好的名目,就能隨意替她張羅的。
千言萬語都化成一聲歎息。
謝董事長此時此刻,才能明白父兄當年的感受,見女兒行事這樣我行我素,感到作為母親的無奈。
就在這天晚上,吳二姐親自來送請柬,名目是當選為醫學會理事,要好好地慶賀一番。實際上是為她的婚事,明天她的男朋友趙先生,要請大家吃一頓便飯,沒有彆的安排請大家都務秘賞光。
二姐臨走時也邀請杜太爺同去,杜太爺含含糊糊地答應。晚上吃過飯回房去挑衣服鞋帽。可是珍卿臨睡之時,他又敲門進來,很是躊躇地說:
“你跟你三哥的婚事,是我先去求人家,現在想起來辦得冒失。女方巴著男方,我在你後媽跟前兒,像是低一頭。你們這樁婚事,我看她不冷不熱的,也沒給我說個啥準話兒。珍卿,我覺著我不能去,我不能上趕著她。”
珍卿想這是什麼跟什麼,覺得他有點不能理喻。隻好講謝董事長沒有不冷不熱,她自己追求婚姻自由,自然也尊重兒女的婚姻自由,所以她想講也沒有講。還有這回吳二姐請客,是二姐的男朋友要會親……
費了半個鐘頭的口舌,杜太爺才算回心轉意,勉為其難地答應明天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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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杜太爺穿了兩件襖子,換上沒上過腳的皮棉鞋,走到門外,站在台階上不動窩,像個不能禁受寒風的脆弱老人。
珍卿催促杜太爺走,杜太爺沉沉地一歎,背著手仰望天空,這架勢像要吟詩一首。
珍卿等他躊躇一會,黃大光和金媽也不催,杜太爺悵惘地說:
“今天天兒也不好,我也不大舒坦,腿腳僵僵的不聽使喚,就不出門了吧!”
珍卿看頭頂的太陽,感受並不寒冷的風,無言以對。
杜太爺又手搭涼棚看太陽光,身子很戲劇性地打著晃,杜太爺連忙捂腦袋說:
“我這一早,頭暈沉地很,萬一暈在街上可不好,不能出去瞎逛蕩。”
說著就拄著拐棍兒,邁著小碎步回屋去了。
袁媽隨口說一句:“太爺,今兒天兒暖和,不出門就彆穿恁厚,像上回再捂一身痱子,那是不上算。”
屋裡安靜片刻,聽見杜太爺質問袁媽:“你瞎說啥嘞,你說誰焐痱子嘞?”
袁媽趕緊軟了聲氣:“太爺,我沒彆的意思,就是說脫件衣裳 ,彆把你熱著呢。”
珍卿哭笑不得地搖頭,就在上個月,杜太爺看三哥穿的皮衣眼熱。
三哥給他弄了一身,他穿著羊毛衫配綿袍,外衣還罩著一件皮衣,在溫暖的陽光下溜半天,好家夥,差點沒給自己溜中暑。這老頭兒一天天真寶氣。
他這做長輩的,看待兒子跟兒媳婦兒,幾乎一點不上心。更彆說是其他人了。
謝公館長久沒有喜事,終於盼來一樁喜事了。
謝公館所有人盛裝打扮,那叫一個傾巢而出,彆說小孩子們興奮,連大人們都有點小興奮。
吳祖興作為二姐親大哥,他主動要求參加,沒道理把他排除在外。所以,吳大哥和吳大嫂也到了。
這一天十點半鐘,大家浩浩蕩蕩到東方飯店,二姐的男朋友趙先生,竟站在大門外迎候。
趙先生剃著短頭發,穿著一套深色毛呢西裝,脖間係了一個鐵色的領結。
有點好玩的是,他在門口一一跟大家握手,跟珍卿握手的時候,他很自然地叫“小妹”,他的寒暄問候很得體,神態謙遜而真誠,整個過程都未失禮。
但是這場麵給人的感覺,像是高級官員在接待重要外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