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找一個新的起點(2 / 2)

夜裡寒風凜冽凍煞人,還不時有巡捕來驅趕他,他饑寒交迫地過了兩天兩夜,想到至親都那般狠辣絕情,他還有什麼指望呢,於是便想到自殺。

可是,當他走向冰冷發臭的江水,他忽然想到他那可憐的娘,那樣豬狗不如的日子,他隻過了不到一年,就覺得生不如死,而他娘卻過了大半輩子,她怎麼能捱得過來,怎麼能忍得下啊,當然,當然是為她親親的兒啊。

寶蓀多年作為獨子獨孫,不管其他人對他娘如何,對他都是極儘寵愛的,沒想到一朝翻臉無情,讓他體會到世界翻覆的感覺。

在被親爹斷絕經濟,一個人苦苦支撐的日子裡,寶蓀多少夜裡不能睡去,不斷想他為何到如此境地,為什麼至親之人,轉眼間如此翻臉無情,有時候想得好像世界都要崩塌,有時想著乾脆回去吧,隻要回去服一個軟,就不用過這忍饑受凍的日子。

可是寶蓀每回想到娘,都會覺得悔恨無邊,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無法忍受向害死娘的人服軟。

明明珍卿多次提醒過他,明明他曾經有機會救他娘,可他是個混混沌沌的大蠢貨大傻子……

他是如此地厭惡自己,可他娘卻那麼愛他,因為愛他,忍受這麼多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所以他打算不死了,哪怕還要過豬狗不如的日子,哪怕要趴在地上像狗一樣活著,他也決定不死了,就當是為可憐的娘活著吧。

珍卿想到一句“虎毒不食子”,她原來覺得李家人再糟糕,總不至於對寶蓀這根獨苗不好。沒想有人做爹做得這麼絕,比杜教授這個爹還絕。

原來到頭來,還親娘的死給寶蓀當頭一棒,讓他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而寶蓀醒悟得太晚了。

寶蓀他娘是禮教的犧牲品,是個全然不曉得反抗的工具人,珍卿早就不對她抱希望。而寶蓀也醒悟得太晚了,若寶蓀是聰明通透的人,願意冒險帶他娘逃離苦海,珍卿會一早幫助他們母子,甚至村上的人也會有人願幫忙。

可是寶蓀他奶他爹他姑全是惡人,而寶蓀又是點不醒的糊塗鬼,珍卿若貿然勸他們母子離家,在杜家莊那樣的地方,罪名就可大可小了,搞不好弄個拐帶人口的罪名,他們祖孫非惹得一身騷不可。

珍卿默然看向沉黑的夜,她承認她沒法做個聖母,沒法以自己的安全和前程作代價,無條件地幫助稀裡糊塗的人,麵對自己的冷漠她並不好受,可是如果再來一次的話,她大約還是這樣的選擇。

寶蓀他娘已經沒了,她今後尚可以好好幫助寶蓀,讓他成為有希望而能自食其力的人。

回到楚州路杜宅之後,給寶蓀暫住的房間已收拾好,就是去年楊家二表伯住的那間。珍卿叫老銅鈕教他用房裡的東西,幫他洗澡並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

三哥跟珍卿在閣樓上說話,三哥問她寶蓀從前的性格,珍卿靠著他肩膀閉目養神,有氣無力地講起從前。

小時候,她在杜家莊有三個小夥伴。血緣最近的是族長家的玉蓀,然後是同族的玉理,還有個傻乎乎的李寶蓀。珍卿跟玉琮關係最要好,不但因玉琮待她尤其好,還因他們見識更接近,脾氣也相投,交談玩耍都比較合拍。跟玉理和寶蓀稍微遠一些。

寶蓀小時候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傻瓜,珍卿其實忌諱跟太傻的人玩。所以對寶蓀是若即若離的,隻不過他一直沒有省覺。

陸三哥本來擔心,小妹給自己找了一份重擔,這樣一聽反而放下心來。一個養尊處優的地主家少爺,過度寵愛使他心智發育緩慢,不免會稀裡糊塗地度日,但他明白殘酷的生活處境後,能夠決絕地離開舊家庭,說明他精神上已開始獨立,這樣反倒讓人容易幫他的忙。

陸三哥問珍卿打算怎麼辦,珍卿說明天會跟寶蓀談一談。然後珍卿摟著三哥脖子,問他:“亞新旅館的老板和老板娘,三哥,能不能給他們小小的教訓。”三哥摸著她的頭發,滿不在乎地說:“這個容易,請蔣探長給下麵遞個話,他們就能啞子吃黃連。”

若非碰巧她已經回城,而袁媽及時告訴了她,珍卿心有餘悸地想,這麼冰冷的寒夜,寶蓀無論把自己浸在水裡,還是頂著一身濕衣坐在室外,到明天他還能有呼吸嗎?珍卿在心裡歎著萬幸。

而且以後來自睢縣的人,要不要接待留住他,她和杜太爺若都不在,應該由袁媽和老銅鈕拍板,不了解情況的胖媽,根本不能叫她有資格拿主意。胖媽還在謝公館沒回來,等她回來必須耳提麵命一頓。

第二天去醫院,陸三哥沒有再作陪,珍卿問寶蓀對將來怎麼打算。真是沒有想到,珍卿覺得是小傻瓜的寶蓀,在來海寧之前已做過職業規劃了。他想念免學費的專科學校,能儘快完成學業開始工作。這與三哥的建議不謀而合。

如果寶蓀想念大學,或者有更遠大的展望,三哥說,可找老師幫他提高學業成績,然後再幫他申請獎學金,但這樣做可能會曠日持久,長期接受彆人的幫扶,寶蓀的心態許會發生變化,或者是自尊心受不住,或者是產生依賴心理。但如果他願意上免費或學費少的專科學校,三哥的門路就非常多了。

“那你對啥感興趣?師範、醫學、警察、工業、律師,說一個你感興趣的?”

寶蓀眼中水光閃爍著,猶疑了一會兒,低下頭告訴珍卿:“我想學師範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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