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愛嗑糖的杜教授,就算給他募來錢款,以他的能力管得好嗎?他那些同事她也不認識,哪放心隨便拿錢給他們造?
珍卿剛聽他講了課,心裡很有女兒的愛:“爸爸,你少吃些糖吧,不然到不了六十歲,牙至少壞一半。”
杜教授不以為然地笑:“晏子問管夷吾養生之道,管夷吾告訴他,養生就是要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谘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我這是自然養生之道,心情好牙齒就壞不了。”
珍卿若有所悟地想:她以為杜教授不著調,是他性格天生散漫,這會聽他小詞說這麼溜,看來不著調也有思想指導的。
仲禮問杜教授是啥意思,杜教授笑嗬嗬地說:“就是說人要想長壽,就要聽些想聽的,看些想看的,聞些想聞的——”
珍卿拉嬌嬌站起來:
“爸爸,你不要教壞小孩子啊。《抱樸子》中卻非此言,它特特地講,口之所嗜,不可隨也;心之所欲,不可恣也。”
然後轉頭跟嬌嬌說:“瞧見舅公家的太奶奶沒?她就像爺爺一樣亂吃糖,五十歲牙齒全掉光,安副假牙吃飯也真難,硬一點的通不通能吃,吃塊巧克力牙板硌得疼,冰糕更是啃不動,想吃點水果要打成水果泥……”
嬌嬌看樂嗬嗬嗑糖的爺爺,仲禮也發愁地說:“那等爺爺牙都掉光了,可怎麼辦呢?堅果子也不能吃,糖醋排骨也啃不動,夏天刨冰也不能吃,這不是生不如死嗎?”
杜教授聽得嗆著了,哭笑不得打起仲禮。
珍卿也聽得哈哈大笑,止住後一本正經地說:“那能怎麼辦呢?叫爺爺多吃點軟和的,天天給他煮粥燉湯做豆漿,吃這些湯湯水水的,連筷子都不用備,給他備一箱子麥管,吸溜完換個新的。”
元禮難以置信地問:“那還能吃麵條嗎?魚丸、肉丸、釀鴨子、大骨頭、豬蹄兒還能吃嗎?“
“想吃麵條煮得爛爛的,魚丸、肉丸這些都剁碎,放倒粥跟湯水裡,他吸溜進去就行了;啃不動大骨頭、豬蹄兒,就讓他吸溜一下骨髓,再舔舔豬蹄兒上的醬料,過過癮就算完了……”
杜教授被閨女埋汰得,捂著臉無辭以對加哭笑不得。謝董事長開門進來,笑著問他們聊什麼。仲禮興匆匆地轉述,等爺爺牙掉光是個什麼光景。謝董事長笑笑看著丈夫,不說話。
珍卿可不是危言聳聽,杜教授嗑糖嗑這麼瘋,四十開頭的年紀就拔了三顆牙,長此以往那還得了?
珍卿為了儘點孝心,寫了一首《糖賊辭》,借用一點武則天兒子李賢的《黃台瓜辭》,隻為給杜教授敲響警鐘:
我父真糖賊,賊手快如飛,傾糖入茶杯,剝糖投口內,唇齒糖為伴,床黑牙根危。一拔使牙好,再拔使牙稀,三拔麵不美,四拔吃碎糜,五拔喝湯水,六拔猶可為,七拔齦無侶,八拔舌無歸,九拔中門開,口水肆意來……
杜教授不但不以為忤,又到處拿出去賣弄,給珍卿的長輩們做了一回笑料。孫離叔叔經珍卿同意,拿到《申報》副刊登載,頗能博觀者一樂,珍卿也小掙一點錢。不過這是向後之事,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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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候,謝董事長帶著孩子們,去給延齡街的二舅舅祝壽。
珍卿現在已是訂婚婦女,到親戚朋友家走動,廣大中老年婦女對她的關注,沒有訂婚前那麼熱忱。不過到了二舅舅家,也被婦女們摸過一圈才脫身。
沒一會兒就開宴了,謝家的表姐妹也友好,大家說笑著吃點東西。好奇怪,在這麼熱鬨的場合中,珍卿竟然覺得有點孤獨,不經意就想到三哥了。
珍卿剛清靜五分鐘,嬌嬌小可愛跑過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還有恐怖神情。
珍卿抱她坐到腿上,柔聲細氣地哄勸,說什麼事都不必怕,小姑解決不好還有奶奶,奶奶解決不好還有二姑和二姑父,所以嬌嬌什麼都不用怕。
嬌嬌終於鎮定一些,指著東北角席邊的胖男孩——他正以挑釁的眼神看向這邊。
她抽泣著告訴小姑姑,她剛才和胖男孩三喜玩,三喜說有個好玩的遊戲。然後他拿出一把小刀,叫嬌嬌瞪大眼睛看刀刃。
嬌嬌就瞪大眼看刀刃,以為有什麼奇跡發生,看一會什麼也沒有,那胖男孩卻跳起來大笑,告訴嬌嬌這把刀是他的法器,他剛才用法器詛咒了嬌嬌,說嬌嬌不出三天就會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