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近日被流言蜚語騷擾,見識到造謠者惡到什麼地步,更看清親朋好友對她的好,能讓人熨帖到什麼境地。
親戚師長們都儘全力幫她,有關她的各路謠言傳得夠快,可是她家的人拚金錢拚勢力,絕不弱於幕後之人的手腕。
造謠報刊總講珍卿多年輕,從去年才開始學習西洋畫,平常也不怎麼見她畫畫兒,又講杜教授把謝董事長籠絡得好,杜小姐把陸三少狐媚得好,把所謂“謝公館女傭”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一樣地傳揚,就想證實《葫蘆七子》不是她的作品,是那個叫薑耀祖的老杆子作的。
珍卿這邊各路人馬也針鋒相對,講她學了十五年的國畫書法,天賦和基礎都很紮實,畫《葫蘆七子》這種國風作品,根本不就在話下,才學一年多西畫什麼打緊?
所謂吐露真情的謝公館女傭,是因為早先盜竊主人家財物,被趕出謝公館懷恨在心,才胡亂造謠汙蔑舊主人,這在巡捕房都是有記錄的。
犯錯被趕走的謝公館女傭,方姐還在繼續坐監中;之前亂講話的嶽嫂被捉到以後,追究她之前的盜竊罪和如今的誹謗罪,按租界法律判了三月□□,現在也還在監獄裡關著。
給新一輪輿論提供消息的,很難說還會再有彆人。最初造輿論的《真相報》主編費曉卿,攜全家逃離中國時被他們逮到,向他們交代了雲希宜的套路——最終就是汙蔑她不是《葫蘆七子》作者。與現在的輿論套路如出一轍。
雲希宜一直窩在應天不動窩,像跟珍卿現在的處境無乾係。但珍卿他們一直認為,幕後之人定與雲希宜有交集。兩人也許是沆瀣一氣,也許有什麼彆的勾當,才用同一套路對付珍卿。
既然對方這麼多的套路,珍卿自然不甘心受他冤陷,一直在想方設法地還擊。
之前有理智派的分析文章,把那薑耀祖往日畫作風格,跟《葫蘆七子》作細致對比,再與珍卿的學識、性格對應,點醒了不少有思考能力的讀者。
在流言蜚語亂飛的時期,珍卿畫畫、寫作的一些馬甲,也陸陸續續被人曝了光。比如她在聖音女中的文章書畫,還有在《新女性報》以費舂煙為名發的作品,以及在培英校報實名發表的內容,還有長輩從前寫的不記名軼事,通通被捅到了廣大看客的麵前。
珍卿以“費舂煙”之名寫《逃》,講的就是自己父母的故事;而《黑夜裡提燈的螢火蟲》,又跟啟明學校的經費問題掛鉤,還有後來寫的《摩登時代》。她先後寫的各類文章,都跟她直接間接的經曆相關。幕後之人再編出個給她文章捉刀的,不過是漏洞百出、門戶大開罷了。
珍卿的作品一下子傳播開了,除了產量最大的、散文、宣傳畫,像《小辣椒的理想覆滅》《黑夜裡提燈的螢火蟲》《摩登時代》《西方的強人和東方的好人》等,現在已經傳到廣為人知了。
讀者們從新穎的角度,重新認識了杜珍卿小姐。杜珍卿小姐的文風畫格,與連環畫《葫蘆七子》一樣,不但有深厚的曆史文字功底,還有不屑和光同塵的創新,表現出與眾不同的創作趣味。
人們把她從前在報上畫的宣傳類作品,跟《葫蘆七子》的畫風比較,支持者就說畫派手法雖異,但是審美趣味是同一的。《真相報》《追尋報》等還大唱反調,說風格流派大相異趣,顯然不是同一人所為。
珍卿寫的那首《漁家傲》,也被學姐們從故紙堆裡撿出來,被吹捧到讓人害臊的高度,說由此可觀杜小姐的誌向胸襟,比《葫蘆七子》的胸懷氣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首詞是這樣寫的:
東洋西洋皆淩犯,烈士仁人血爛漫。
四億人民屈辱咽,淚水漫,吾輩同人赴國難。
泱泱中華五千年,濟濟忠魂百千萬。
天災人禍幾曾斷,軒轅喚,神州兒女皆來捍。
好嘛,這麼銳氣衝天的一首詞,頭一句就寫“東洋西洋皆淩犯”,一點不怕得罪氣焰囂張的東洋人;再一句是“烈士仁人血爛漫”,把烈士仁人的血寫成文章。
這一係列文章的推廣,一麵坐實珍卿的“天才”名頭,又更把她推到輿論的潮頭浪尖。連“東洋西洋”的人們,都開始關注起這場中國的輿論風波。
欽慕珍卿的人欽慕得不行,厭忌她的人更厭忌得內傷。全國人民都曉得有她這一號人了,她這少年成名的洶洶勢頭,眼下是想刹也刹不住了。
文字書畫全能的杜小姐,一麵更引起崇拜者的狂熱追逐,一麵更招致造謠者的攻訐汙蔑。曉得這世上天才人物多的,就覺得杜小姐是正常天才;不曉得世上能人輩出的,就以為杜小姐人小能耐大,聽著總像編造出來的事兒。
這件事徹底吵得全國都熱,珍卿被推搡到輿論的中心,叫她出出來露一麵的呼聲,像是有人在耳邊擂鼓,聲音聽著越來越響了。
培英女中每日上下學時分,無數的人跑來一觀杜小姐。珍卿每天出入都捂得嚴實,謝董事長還請俊俊哥派兵保護,上下學還要與各路人馬鬥智鬥勇,有時需要同學扮成她吸引注意,等到後門也走不成的時候,珍卿還爬了三回學校院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