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苦愛(1 / 2)

第32章

丫鬟亞心左眼邊多了個淚痣,身材比劉靈秀更消瘦一些,儘管塗脂抹粉了,仍能瞧得出她容顏十分憔悴,像是很多天沒吃飽飯似得,有點瘦脫相了。徐青青嚴重懷疑劉靈秀在短時間內故意節食減肥,目的就是為了可以微調自己的容貌。

她請禮時,雙手交疊,露出了右手背近虎口處一塊方形的黑胎記,拇指甲大小。劉靈秀的手上確實沒有這樣的胎記,但人臉都能刺字,偽裝個胎記很容易。其嗓音比劉靈秀的原音更纖細輕柔些,卻也可以偽裝,誰還不會發嗲了。

整體細論起來,這位經過刻意打扮的丫鬟亞心和劉靈秀大概隻有七分相像。但徐青青太了解劉靈秀了,她就是化成灰她也認得,她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就是劉靈秀無疑。

徐青青目光不善地瞪向朱棡,想知道他鬨這一出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棡笑容滿麵,仿佛沒看到徐青青不高興的眼神似得,“這丫鬟身子單薄,瞧她這麵黃肌瘦的樣兒,著實可憐得緊。四弟四弟妹向來仁慈,要不讓她早點起身?”

明明是故意來挑釁,卻還在那裝作謙遜隨和。

徐青青無語地笑了一聲,瞧一眼朱棡,就命這丫鬟起身。

“三哥這丫鬟有福氣,長得跟我十七師妹可像了。你家住哪裡,本名叫什麼?”

“婢子本名劉亞心,家住鳳陽城外三十裡的劉家村。婢子的爹前不久剛去了,兄嫂嫌婢子累贅,便將婢子給賣了,得幸能遇到晉王爺,救了婢子。”

蚊子一般纖細的嗓音,十分考驗人的耳力。

“略賣良人為婢?”朱棣突然出聲。

朱棡哈哈笑:“是呢,略賣良人為婢可是犯了大明律。我就知道四弟的想法和我一樣,所以我立刻敦促鳳陽府,將亞心的兄嫂按律處置了,杖一百,流三千裡。但真想不到這倆鄉野人這麼不禁打,才杖不足八十就死了。”

誰不知這衙門行刑有輕有重,如果被他晉王招呼過一聲,想五十杖打死人再容易不過。

徐青青禁不住抽了下嘴角。這晉王真夠‘清新脫俗’了,把殺人滅口說得如此明目張膽。

“我呢,也是個仁慈的主人,既然人家是良籍,自然要遵循我大明律,沒有收她的賣身契。不過這丫鬟倒是知恩圖報,非要留在我身邊伺候。所以這人呢,可以算是我買回來的,也可以說不算。”

朱棡說著就將手臂搭在亞心的肩上,笑得那是一臉春風得意。他故意挑眉看向徐青青和朱棣,問他們夫妻覺得他買回來的這名婢子如何。

“不怎麼樣,姿色一般,身材一般,遠不及王爺打發走的那些美人,甚至連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徐青青說完這話,故意去看劉靈秀,倒是沒破綻,謙卑地立在那兒一動不動,仿佛什麼話都沒聽到似得。她的話如此刺激人,居然還能有此定力,看來早做好心理準備了。

“四弟妹說的是,我也這麼覺得。”朱棡當即露出一臉嫌棄相,他確

實覺得劉靈秀的姿色一般。

“走。”朱棣拉住徐青青的手離開。

朱棡笑了笑,伸脖子瞧著他們小夫妻離開的背影,力邀他們有空去他那裡喝湯,“我這亞心婢女最會熬湯了!”

徐青青跟著朱棣回房後,氣得立刻把門關上。

“他這什麼意思?他明知道我跟劉靈秀有宿仇,為何要這般故意針對我?”

“你沒看出來麼。”朱棣的反應一直淡淡的,倒是很冷靜,他倒了杯茶,送到徐青青麵前。

徐青青確實需要冷靜一下,一口氣把茶喝完。

朱棣複而又給她填滿一杯,“聲鵲樓,你第一次見他,暗諷過他什麼。”

徐青青記得當時她覺得書生受欺負,所以衝過去問晉王知不知道酸蘿卜炒粉是什麼,然後回他‘一盤好菜,開胃下飯,在見了你這種人後,吃它最合適’。自然是在暗諷他為人惡心,讓人吃不下飯。

徐青青腦子‘轟’的一下,才反應過來。

惡心,亞心。

一亞一心,為‘惡’。

可巧,她之前對胡百天剛用過這招。

真是天道好輪回,當初她‘愚’了胡百天,如今晉王就來‘惡’心她了。

但是當初她可並不知道朱棡的身份,而且她都已經嫁給燕王,跟朱棡怎麼說也算是一家人了。他就算想報仇開玩笑,也該有個分寸,玩這麼大?

朱棣似乎看穿了徐青青的心事,淡聲道:“這便是他的分寸。”

徐青青總算明白了,為何朱棣在兩次見到朱棡之後都會犯病。這要是換成是她,有個朱棡這樣的親三哥,她肯定還不如朱棣,早就瘋了。

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查她!”徐青青瞬間振作起來,命丘福去劉家村徹查劉亞心的身份,她就不信這偽造的身份會沒有破綻。

如果劉靈秀如今新偽裝的身份合法了,那她曾經戴罪的名頭便徹底被洗白了。枉她之前做出了那麼多努力,才一步步坐實了劉靈秀的罪名。徐青青豈能不生氣!

“你做好準備。”朱棣道一句。

徐青青沒顧及細究朱棣說這話的意思,等下午的時候,丘福將他查得的戶籍情況,以及在劉家村打探的結果告知後,徐青青才意識到朱棣那一聲‘準備’是何意。

劉家村的劉啞巴確有一女兒叫劉亞心,常年被劉啞巴養在家中,不曾見過外人,便是偶爾出屋,勢必蒙著麵,所以除了劉啞巴一家之外,沒人知道劉亞心真正的長

相,不過村裡人都知道劉亞心手背上有一塊方形的黑胎記。

再問賣劉亞心的伢子,認得劉靈秀的容貌,還說是劉亞心的兄嫂親自帶她來賣人,當時有很多人證在場,大家都親眼看到劉亞心的兄嫂承認,那位長著雷同劉靈秀樣貌的‘劉亞心’就是他們的親妹妹。

如今劉啞巴病死了,劉亞心的兄嫂被亂棍打死了,也就是說這世上僅有的三位見證過劉亞心成長的人都死了。現在隻剩下間接的證人和證據,都可以完美地佐證

劉亞心的身份。

理論上講,劉靈秀的身份已經被上報刑部,按死亡處理。而如今這一位,七成相似劉靈秀,也有自己的身份,且還有晉王護著她。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不是劉亞心之前,能耐她如何?

這局做得漂亮!

徐青青突然有點佩服晉王,居然能挖出這樣一個人物身份安排給劉靈秀,他到底哪來的那麼多恨意,這麼想費心思來惡心她?

不過這惡心人誰不會,她可會了,最典型例子可參考春虛道長的敷牛糞事件。

晌午的時候,徐青青就下了通知,煩勞王爺們都搬到菜田邊上的那三間破瓦房住。

當初便說好了,先適應一下,等房子打掃乾淨就都搬過去。現在徐青青提出這樣的要求倒也不過分。三位王爺隨後就搬到破瓦房處。

晉王的房子在東把頭,當夜就鬨了蟲患,大半夜嚇得驚叫了兩聲,跳下床之後,他怎麼都不肯住那間房了,要回原來的通惠苑住,徐青青當然不同意。

“窮鄉僻壤,難免會有幾隻小蟲子,三哥奉命來這曆練吃苦,難道連小蟲子都怕?”

徐青青這一問,朱棡憋氣地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他一個大男人,就吃不了這份兒苦,就是膽小怕蟲子。可那屋子裡的蟲子也忒多了,才睡一會兒覺,就啪啪地往臉上掉。

朱棣冷眼旁觀這一幕,什麼意見都不表,便回房繼續睡了。

朱棡沒辦法,隻得跑去朱樉的房間裡睡。

次日,朱棡就要求和朱棣換房,朱棣同意。當晚,朱棡又被蟲子騷擾,氣不打一處來,再去找朱樉同住。這下連朱樉也跟著遭殃了,他房裡也開始有蟲子了。朱樉不怕這些小蟲子,可他惡心啊。朱樉嚴重懷疑就隻是朱棡自己招蟲子,所以打發朱棡快走,他堅決不再收留。

朱棡沒辦法,就去找朱棣。朱棣自然不會留他。

朱棡隻能等屬下們將房間的蟲子弄乾淨了,再灑了驅蟲的草藥,點了驅蟲的香爐,才算安生地睡了片刻。

早上朱棡被按時被叫起身去放牛,他頂著一雙黑眼圈,困得直打哈欠。跟著朱樉一起下山的時候,他在路上少不得牢騷蟲子的問題。

“一定是老四媳婦兒報複我。”朱棡憤憤道。

朱樉禁不住笑,“她哪有那能耐,那你說說她怎麼讓你這麼招蟲子?”

“我要是知道,還用跟你在這發牢騷麼,早找她算賬了。總之這事兒肯定是她乾的,她通醫術。”朱棡道。

“沒證據

就彆瞎說,一如你身邊那丫鬟,叫亞心的,也沒人敢說她是劉靈秀。”朱樉歎道。

朱棡愣了下,笑著勾住朱樉的肩膀,“二哥,你都知道?”

“你以前逗弄四弟也罷了,如今又加個四弟媳,若真惹怒了他們夫妻,你活該自找罪受。”

“誒,這次可不是我主動挑起來的,本來呢,我沒打算玩這麼大。”朱棡隨即把他安排劉靈秀做眼線,盯著胡百天的事告知朱樉,“我早盤算好了要拿他,結果四弟不聲

不響地把功勞給我搶了,你說我能不氣麼!每次都這樣,他兀自地把事兒辦得利落漂亮,隻顯出你我二人的無能來。”

嗡——

嗡嗡——

嗡嗡嗡——

朱棡邊說話邊跟朱樉一起走到了河邊,突然有一群蚊子朝他撲過來。朱棡氣急敗壞地拍自己脖子以下,臉、耳朵還有手背。

“誒?怎麼這麼多蚊子?二哥他們怎麼好像隻叮我?”

朱樉嗤笑一聲,默默退了兩步,眼瞧著朱棡跟那群蚊子戰鬥。隨後,朱棡就氣呼呼得叫著,用侍衛脫下的衣裳把自己的腦袋脖子包裹嚴實,手也縮進袖子裡不敢伸出來。

朱棡如縮頭烏龜一般,在侍衛的攙扶下匆匆趕回道觀,隨即就請了隨行的禦醫來看病。

禦醫一瞧朱棡被盯得腫成饅頭的臉,嚇得差點當場手抖失禮了。

“聽說三哥受傷了,可有事沒有?”徐青青帶著人隨後而至,滿臉假意關切的表情問候朱棡。

瞧見他腫成豬頭的臉,徐青青直歎情況嚴重,請禦醫趕緊好好看看。

朱棡瞧她這副得意的樣子便氣得直咬牙,怎麼看怎麼覺得四弟妹就是故意來瞧他笑話。他覺得這事兒就是四弟妹所為,奈何他沒證據,也搞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這麼招蟲子。

朱棡用錦帕蓋住自己的臉,又讓丫鬟亞心放下帳幔,再怎麼樣他絕對不會把他狼狽的樣子讓徐青青瞧見。隨即他暴躁地吩咐禦醫,給他好生查看屋子裡的一切東西,他就不信了,真是他自己招蟲子。總之,一定是哪裡有問題,朱棡命令禦醫檢查!

禦醫按照朱棡的要求仔細盤查了一遍屋子,沒發現有什麼地方特彆。其實他隻是個大夫,什麼東西招不招蟲子這種事情他還真不太了解。

朱棡趁機偷瞄徐青青的表情,見她一派坦然毫無心虛之相,甚至開始懷疑可能真的隻是自己招蟲子而已,跟人家沒關係。

莫非因他把劉靈秀招到身邊來,老天爺看不下去,真遭了報應?

這時劉靈秀洗乾淨的帕子,過來要給朱棡擦臉,朱棡煩躁地打掉她手裡的東西,讓她快滾。劉靈秀不敢吭聲,默默退了下去。

“三哥好生養病,回頭我讓廚房給三哥熬點當歸紅棗排骨湯,給三哥補補血。”徐青青說罷,轉身去了。

朱棡緩緩地深吸一口氣,仍舊氣得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四弟妹倒真夠狠,居然諷刺他被蚊子叮得失血過多。

兩隻灰蓬蓬的潮蟲從床裡朝著朱棡方向爬過來,

朱棡轉眸看見,氣得把丫鬟端上來藥碗摔在地上。他還不信了,弄不乾淨這屋子。

當即喝令禦醫和隨從們必須給他處理乾淨。

“若明天再讓本王在這屋子裡見到一隻蟲子,你們所有人都給蟲子陪葬!”

當下大家忙碌起來,不僅禦醫出方子,還有請來鳳陽地界會除蟲的高人一起,把房間又擦又洗,又鋪了一層藥,衣裳被褥全部都撤換了。如此總算消停了,當晚不再有蟲子鬨朱棡。

然此事可以人為解決,便說明很可能人為造成,朱棡又開始懷疑徐青青,但他依舊沒有證據。

隔兩日,他臉上被叮咬的癢包消得差不多了,朱棡就命屬下弄來一批拔了牙的毒蛇,趁晚上的時候放到徐青青屋裡去,哪有女人不怕蛇的,怎麼也能把她嚇個半死了。

然而蛇放出去了,一個時辰後,兩個時辰後……一晚上都沒動靜。

第二日吃早飯的時候,飯桌上多了一盅飄著香味的補湯。

朱棡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用湯匙舀了舀,發現湯盅裡除了幾粒枸杞之外都是清湯,沒見有彆的東西,他再喝一口之後,順嘴問是什麼湯。

“蛇湯,燕王妃特意給王爺煲的,說是有消腫止痛、解毒潔膚的效用,正適合晉王爺用。聽說從昨晚就開始慢慢燉煮了。”上菜的廚娘笑著介紹道。

朱棡立刻嘔起來,把嘴裡的東西吐了出去,氣得掀翻整個桌子。

“誰準你們把燕王妃做得東西端上來?”

廚娘等人嚇得哆嗦跪地,“婢子們見前段日子王爺並未忌諱燕王妃做得紅燒兔肉等菜,婢子們以為王爺……”

“記住,今後不許燕王妃動本王的飯食!”朱棡氣得負手在地中央轉圈,他還不信了,他治不了一個小丫頭。

朱棡令屬下們集思廣益,又招來劉靈秀。

“你不是恨她麼,可有主意懲治她?”

“從道觀出事後,五師姐這個人我越來越不了解了。人比以前更伶俐更機靈,也手段更狠。”劉靈秀語氣堅決道,“但我可以肯定,王爺先前遭遇的那些蟲子肯定是五師姐的手筆。”

“少說廢話。”朱棡不耐煩地白一眼劉靈秀,這劉靈秀要是有徐青青一半聰明,也不枉他費心留下她這條賤命。可現在瞧,這廝根本就是個廢物!

朱棡看似隨意地拿著手裡的玉扇敲打桌麵,實則已經在動心思考慮是否要把廢物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