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璃麵上的欣賞之色更甚，起身道：“可以，就現在嗎？”
“嗯。”宋餘點頭。
汽車停泊的那個廢棄碼頭距離深城大酒店並不遙遠，華秘書安排了代步車，也就四十分鐘的路程。
明璃對國外的汽車品牌知之甚清，等辨認出那二十幾輛汽車的具體品牌時，不由有些驚訝。
竟然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小牌子，都是十分出名的大牌，光是出廠價就不便宜，均價在十幾萬美元左右。
隻是，這批汽車的牌子很多，這個牌子的兩三輛，那個牌子的兩三輛，大都-是七-八成新。
明璃看了一眼便很快明白，隻怕來路十分的說不清，不是偷來的就是搶來的。
但無論來源，既然是繳獲的走私貨品，她又是花了錢從深城公安局光明正大地購買的，也就不擔心這些曆史遺留問題。
“怎麼樣？”宋餘有些不確定地問。
他當然希望這批汽車的質量能不錯，他能從中謀求的利益也更高。
“還不錯，先說說你打算出的價格，這樣才有對比性。”明璃淡淡地道。
宋餘坦誠地說了自己的心理價位：“明璃姐你既然打算全買，價格肯定要壓到最低，一輛兩萬五千美元，你看可以嗎？”
他留出了還價的空間。
“當然，很劃算。”明璃輕笑了一聲，神色真誠：
“看在宋餘你的麵子上，再加上為了支援深城公安局建設，我可以出到一輛三萬美元的價格。”
宋餘：“？？？”
宋餘：“！！！”
宋餘震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他聽說過壓價的，從來沒聽說過買主主動提高價格的。
一共二十四輛汽車，明璃姐出的價格是一輛三萬美元，公安局局長那邊給的最低價是一輛一萬五千元美元、
一輛他可以賺一萬五千美元，十輛他就能賺十五萬美元，二十輛就是三十萬美元……
越往深處算，宋餘心臟跳動的速度就越快，呼吸都不可控製地有些急促。
哪怕他一向冷靜，想到那樣龐大的數字都開始心潮澎湃。
實在是太多了，三十六萬美元的利潤，換算成人民幣得有幾百萬。
幾百萬人民幣，足夠他什麼都不做就能躺著享受幾輩子。
明璃將宋餘的神色儘數收歸眼底，眸底笑意氤氳。
麵對這樣大的誘惑，宋餘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明璃十分好奇。
*
“宋哥，宋哥，你怎麼了？”
宋餘在徐斌一聲連著一聲的喊聲中回神，眼神中還有些茫然。
從聽了明璃的報價開始，他就一直處於這樣恍恍惚惚的狀態。
像是踩在天空的雲朵上，腳步落不到實處。
“我……我沒事。”宋餘搖了搖頭，眉眼之間卻明顯沉甸甸地壓著心事。
徐斌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擔心地問：“宋哥，你是遇到了什麼事兒了嗎？和明璃姐談得不順利？”
“不，很順利，明璃姐直接一口氣打包全買了。”宋餘回答。
徐斌震撼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反問道：“全買了？”
那得要多少錢哇，明璃姐實在是太有錢了吧。
不過，既然交易商談得這麼順暢，宋哥怎麼還是這樣的狀態？明顯得長了眼睛就能看得出來。
宋餘捏了捏眉心。
就是因為太順利了，而且賣出的價格超乎想象的高昂，所以他才猶豫到了這般境地。
徐斌眼看著宋哥又恢複了那副心神不屬的模樣，腳步輕飄飄地回答了房間。
“砰”一聲，房門在身後被關上，擋住了宋餘的身影。
徐斌：“……”不是，宋哥的魂兒這是飄到哪裡去了？這也太讓人擔心了！
煎熬了兩天兩夜，宋餘的眼下添了兩個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憔悴。
但等他推開門出來的時候，眼神中卻充滿了堅定，顯然是已經做出了什麼決定。
“徐斌，我們動身去公安局。”宋餘啞聲道。
徐斌連忙點頭：“宋哥，好嘞！”
在深城大酒店門口賺了錢，宋餘他們便一人買了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
想做生意，交通工具是必須的。
一路迎著風朝著公安局的方向行駛，呼嘯的風聲讓宋餘的心情一點點冷靜下來。
等他抵達深城公安局的時候，他已經整理好了神色。
上樓，敲門，聽見一聲沉穩的“進來”後，宋餘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門。
公安局局長看見他的身影，不免奇怪：“宋餘，你怎麼現在就過來了？”
這才剛剛過去三天多，宋餘怎麼就過來找他了？
難不成是聯係了幾個外商沒什麼成果，於是被打擊了自信心，無奈之下選擇了放棄？
也是，創收外彙哪裡是那麼容易的？小年輕就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局長，車子已經全部賣出去了。”宋餘口齒清晰地說。
公安局局長“噌”得一下子站起來，神色中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全賣出去了？”
這怎麼可能？
宋餘肯定地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嗯，全賣出去了。”
“外彙？”局長的聲音都在顫抖。
“沒錯，那位外商同意使用美元支付。”宋餘冷靜地回答。
美元！價值最高的美元外彙！
局長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才逐漸冷靜了下來：“一共賣了多少輛汽車，賣了多少美元？”
“二十四輛全部賣出去了，一輛……”宋餘頓了頓，壓了壓心情，才緩緩出口道：“三萬美金。”
多少？
三萬！三萬美金！一輛三萬美金！
哪怕局長自認心理素質極佳，一瞬間還是被這個數字驚得回不過神來。
實在是比他的心理預期高了太多！
“你和我詳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局長舒了一口氣，追問道。
宋餘解釋：“這事兒其實我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隻是擔任了一個傳話筒的角色。”
“我之前在京市認識一個姐姐，剛好是從漂亮國回來的外商，最近在深城忙碌投資事宜。我把汽車的事情和她一說，她痛快地一口氣全買了下來。”
“不僅如此，我本來喊的價格是一輛兩萬五千美元，但是那位姐姐一聽說是公安局這邊售賣的，說為了支援公安局建設，她主動把價格提到了一輛三萬美金。”
“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局長詫異不已：“方便告知一下她的名字嗎？”
“當然，那位姐姐的名字叫明璃。”宋餘回答。
坦誠報出明璃給的價格，是宋餘斟酌猶豫許久才做下的決定。
不得不承認的是，有許多時候，宋餘都控製不住內心的貪婪，想要將其中的差額私吞。
畢竟，利潤數字實在是太大了，那可是三十六萬美元，幾百萬人民幣，誘惑有多大？
但將近三天的深思，宋餘還是狠心艱難地放棄了這一想法。
冒的風險太大，不確定性太高，要是中間出了任何差錯，他要付出的代價將是巨大的。
隻要一點沒瞞好，明璃姐和公安局局長有任何的溝通，他所做的一切就會被曝光。
不但悄悄昧下的那一筆錢會被追回大半，還會同時受到明璃姐和局長的記恨。
而且，明璃姐是宋妍姐的朋友，幫了他那麼多，他也實在沒辦法安心將她的情義全數抹去。
即使到了現在，一想起那筆龐大的數字，宋餘還是滿心的舍不得，覺得心臟像是刀割一樣疼。
但若是給他再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不過很快，宋餘就慶幸於自己抑製了對金錢的貪婪之心，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一聽到明璃的名字，局長的臉上便現出若有所思之色，下意識回憶起來。
明璃，明璃，他怎麼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這麼熟悉？
局長沉思了一會兒，神色一亮，對著宋餘說了句“稍等”，便撥通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他想起自己在什麼時候聽說過明璃這個名字了。
局長取下聽筒，熟練地搖了幾圈搖把，報出了市政府單位的號碼。
清脆的鈴聲之後，局長道：“王市長，是我，老林。”
“老林，怎麼，有什麼事兒嗎？”對麵發出一聲爽朗的笑，口氣十分熟悉。
“想和你打聽個人，那個上麵著重叮囑過的，創辦了漂亮國琉璃集團的華裔，是不是叫明璃？”局長問。
“沒錯，怎麼突然問起她？我讓華秘書在招待呢，不會是遇到什麼變故了？”
對麵的聲音裡添了些擔心：“她可不能出意外，琉璃銀行的手續剛辦完，琉璃房地產公司和琉璃商場也才走完了申請流程。”
“這些都牽係在明璃的身上，前期投入已經不少，上麵下麵都等著這一大筆外彙救急，可不能功虧一簣，不然麻煩大著呢。”
“沒事沒事，就是上次和你提起的那一批繳獲的汽車，終於找到買主了，就是這位明璃女士。”
局長哈哈大笑，胸腔裡都在震動。
對麵笑著打趣：“那不好？終於了了你心頭一件大事。”
“不過老林你這次運氣不錯哇，明女士可是相當大方的人，尤其是支援國內建設，絲毫不吝嗇。”
“是啊，明璃女士非但沒還價，反而知道內情後主動報了個高價，不愧是上麵領導多次提及的愛國商人，真是讓人佩服。”
局長不由感慨。
又寒暄了幾句，他才擱了電話，笑著看向了宋餘，態度不知道友好了多少倍。
聽宋餘這口氣，明璃是他的姐姐，關係應當不錯？
而且他這人也繼承了他姐姐的好品性，本來作為中間人，是完全可以悄悄地私吞一大筆錢的。
可他一點沒收，反而誠實地把賣家的信息告知了他，真是難得的好同誌。
聽第三分所的朱剛那小子介紹，宋餘似乎還是軍人出身，根正苗紅。
華國的發展，就需要他們這樣有眼光、有原則的有誌青年。
宋餘坦然回笑。
宋餘是按照全價跟公安局這邊報的，但是局長也不可能讓一個年輕小夥子為他們做白工。
於是，幾番推辭之下，宋餘最終收了一千美元的介紹費。
這相對於三十六萬美元的差額費是九牛一毛，但宋餘卻獲得了另一個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公安局上下的信任和好感。
經過旁敲側擊，宋餘打聽到了江德擺攤的那個海鮮批發市場改製的第一手詳細消息，並拿到了優先承包權和極其劃算的承包價格。
這本來就屬於公安局管轄範圍內的事兒，對於局長而言，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
本來，局長還打算直接將海鮮批發市場的承包權免費贈給宋餘。
但是宋餘堅決不收，堅持要公事公辦，按照規章製度來。
幾百萬人民幣的誘惑他都抵抗住了，更何況是這區區幾千塊的小數字？
宋餘現在算是深切地明白了，便宜的東西才最貴，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不過對於承包價的折扣和優先權，宋餘則坦然受了。
不然的話倒是顯得自己太沒有眼色，過分見外，以後想麻煩朱剛他們幫一些小忙，反而是不好再開口。
外島的書記是高瞻遠矚的人。
江德把海鮮批發市場的事兒和他一說，他思考了一段時間，便果斷地答應了下來。
隻是雖然因為最近的生意，大隊賬戶裡多了一些錢，但還是遠遠不夠承包的價格。
於是按照宋餘的建議，宋餘出大部分錢，外島出小部分錢外加勞動力，最後的利潤三七分成。
其實開始時，書-記擬定的協議是五五分。
畢竟辦法是宋餘想出來的，公安局那邊的關係是他打通的，投入的資金也是宋餘占的比例高。
但是宋餘分析得很清楚。
這隻是最開始的投資，長遠來看，主要的工作都是由外島的居民負責。
無論是對外的售賣還是海鮮市場攤位的管理，都是非常麻煩複雜的工作。
他之後肯定不會在這方麵放太多的心力，隻能大部分交給書記他們。
因此，三七分成，宋餘已經是占了大便宜了，不能貪得無厭地想要太多。
完成了這兩件大事，宋餘給自己放鬆了一段時間，才開始琢磨起之後的打算。
海鮮批發市場的前景很好，但是前期投入也著實不少。
他最近賺的錢給小弟們分一分，再大半投入進去，手頭剩下的不多了。
接觸到那一批汽車買賣之前，他是準備憑借和外商搭上的一些關係，做一些專供高級客戶的生意，提供最高檔貼心的服務。
但現在，過大的數字養大了他的“野心”，提高了他的眼界。
他已經不滿足於這些小打小鬨，而想著攀登更高的山峰。
海邊，清風徐徐，拂動明璃的發梢，讓她的剪影多了幾分溫柔之意。
如畫般詩意的眉眼間蘊著動人的笑意，雪白的皮膚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皙水嫩，細膩得好像會發光。
她身側，是正在組織話語的宋餘。
前不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攏共七十二萬美元已經付給了公安局這邊，二十四輛汽車也直接派人開走了。
這對明璃來說是一筆小支出，但她卻沒有用琉璃集團的公賬，而是走的私賬。
哪怕話語權很高，但她既然將國內琉璃商場的總管理權交給了李亞文，任何大筆的交易自然會提前和他商量。
否則，對他的管理權限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不利於他指令的落實。
因此，這是她以個人名義給未建成的琉璃商場和琉璃房地產的“獎勵”，專供公司使用，方便外出運輸。
“宋餘，你今天特意約我出來，應該不是單單為了所謂的感謝？”明璃側身笑問。
她已經和公安局的局長有過溝通，對於宋餘的報價也是清楚的。
有些欣賞，也有些意外，不過，整體還是非常滿意。
宋餘點頭，眺望著起起伏伏的海麵，自然地停下腳步，看向了明璃。
“明璃姐，我就知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我這次來，確實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嗯，你說。”明璃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宋餘認真道：“明璃姐，你是從漂亮國回來的，肯定知道國內外的差異有多大，比如說你上次買的那一批汽車，光是差額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你在國外有人脈，我在國內有關係，如果你同意，我們完全可以合作，光是售賣汽車就能財源滾滾，賺得盆滿缽滿。”
“當然，我知道您有錢，肯定不會在乎這些毛頭小利，但是誰還會嫌棄錢多燙手呢？不需要您花費太多的心思，主要的工作我們這邊一手承包了，最後按比例利潤分成。”
沒錯，這就是宋餘深思熟慮多天得出的結果。
他想和明璃姐合作，走國內外商品倒買倒賣的路子。
比如說汽車之類，單獨一輛的利潤就能達到幾萬、十幾萬人民幣，是其他的小生意辛苦幾年的數字。
聽完宋餘的話，明璃原本麵上的幾分笑意收斂，嚴肅了許多：“宋餘，你是認真的嗎？你知道這種行為的性質嗎？”
麵對明璃意料之外的反應，宋餘一臉茫然。
怎麼了？這種行為是什麼樣的性質？
瞧見宋餘眼神裡的困惑，明璃深深地歎了口氣。
她看出來了，宋餘是真的對此一無所知，隻是被利潤迷了眼，所以才莽撞地過來尋她商量。
“這種行為叫走私，是違-法-犯-罪，法律嚴令禁止的。”
明璃一字一頓，鄭重地開口：“就像是在走鋼絲繩，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