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爸的兒子,宋餘也是爸的兒子;他是爺爺的孫子,宋餘也是爺爺的孫子。
爸爸和爺爺之所以偏愛他,除了因為他嫡子長孫的身份外,也因為他比宋餘要優秀得多。
可是,隨著宋餘越長越大,他身上的光彩已經快遮掩不住了。
如今更是考上了大學,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他真的還能贏得過他嗎?
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因為宋餘而失去一切,宋青誌整個人都癲狂了。
所以,發現那張被宋餘藏得很好的錄取通知書後,他隻猶豫了片刻,便將其徹底撕成了碎片,扔進了糞-坑中。
看著燙金的紙頁碎片在肮臟和汙濁中浮沉,宋青誌滿是出了一口惡氣的痛快之意。
但是,他怎麼也沒能想到,宋餘他竟然那麼大膽,像是長了一個狗鼻子一樣,直接揭穿了一切。
他把事情捅到了爸爸、爺爺和那個女人那裡,拿出了宋青誌毀了他錄取通知書的證據。
當時,宋青誌是無比恐慌的,心神錯亂。
他想要辯駁,可是宋餘拿出來的證據直接將他釘在了鐵板上,逼問得他啞口無言。
幸而爸爸、爺爺他們還是護著他的,他們毀了宋餘手上全部的證據。
爺爺更是動用了以往的人脈關係,和學校那邊打了招呼,直接抹去了宋餘的名字。
那張被撕碎扔掉的錄取通知書,好似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蹤跡。
宋餘當場便瘋了般,發誓必會追究到底,一層層上報,看宋父和宋爺爺是否能隻手遮天。
可是,宋青誌的行為沒有打敗他,宋父和宋爺爺的狠辣無情沒有擊垮他。
在宋母無助的哭聲和懇求的眼淚中,他徹底地敗下了陣來,好像被抽掉了一切的力氣。
在宋家,宋母是他唯一的溫情。
雖然宋青誌在時,她滿心滿眼都捧著宋青誌,各種討好照顧,完全注意不到他。
雖然私底下,她會無數次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宋青誌才是宋家的大少爺。
而他是她生的孩子,一個保姆出身的貧窮女人,生出來的兒子怎麼能和正牌大少爺比?
不能怪大少爺的欺負,不能怪宋父和宋爺爺的無視。
——要怪隻能怪她,出身不行,連累了宋餘。
可是宋餘怎麼可能責怪她?
哪怕再不好,是宋母十月懷胎生下了他。
而且宋青誌不在時,宋母的眼中也會倒映出他的身影。
為他做飯下麵條,為他買新衣服新褲子,心疼地為受傷的他上藥。
也正是因為宋母的存在和勸說,所以宋餘才會一直忍耐,一直待在宋家,忍受一切的不公。
然而忍耐終究是有限度的。
被撕碎的錄取通知書,宋父和宋爺爺不留情麵的殘忍對待,宋母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
甚至還勸他放棄追究,勸他放棄這次珍惜的大學生名額,接受現實。
“小餘啊,我知道你委屈,可這都是我們應該受的,大少爺是什麼身份,咱們怎麼配得上和他比較呢?”
“先生對我們有大恩,給了我們吃喝和容身之所,我們再怎麼回報都是應該的。你也彆怪他,他是一名父親,總是要為孩子打算的。”
宋母眼淚漣漣,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體貼入心。
然而瞧著她的模樣,宋餘卻隻覺得由衷的諷刺,甚至想要尖銳地出聲譏嘲。
原來她也知道他委屈,他還以為她已經糊塗得成了瞎子呢。
這些委屈都是他應該受的,所以隻能老老實實地忍耐一切,不能有任何反抗。
可真夠冠冕堂皇的。
可怎麼辦呢?
他宋餘就是生了一身的反骨,就是不想咽下這個委屈!
至於吃喝和容身之處的大恩,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嗬,宋青誌是宋父的兒子,難道他宋餘就不是了?
哪怕宋父不承認,但是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是抹消不去的。
若是真的棄養,不說東大院裡的鄰居們會怎麼編排,法律都不會放過他!
宋餘冷淡而漠然地想。
然而就在他轉身上樓的時候,宋母含淚抓住了他的胳膊,眼底滿是卑微的祈求。
“小餘,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就當是為了我,這一次你就放棄吧,可以嗎?算我求你了。”
“若是大少爺真的出了事,我哪裡還有臉在宋家待下去,先生他們也沒辦法自處!”
往常,麵對宋母這楚楚可憐的模樣,麵對她的眼淚,宋餘隻會無比的心疼,然後一讓再讓。
儘管他知道在宋母心中,宋青誌的地位比他高得高,可他總還是不願意讓她為難。
可如今,心疼一點點消失,他的心臟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樣,涼颼颼的冒著風。
他想問,你知道大學錄取通知書對他來說有著多麼大的意義嗎?
他想問,你知道這說明宋青誌對我抱有多深的惡意,以往多少欺辱的事都是刻意為之的嗎?
但是話語即將出口的時候,宋餘卻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是啊,她知道,她其實什麼都知道。
宋母對一切都心知肚明,隻是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自身無底線地討好宋家人。
連帶著自己所生下來的孩子,也必須和她一樣,矮了宋家人一頭,卑微地任他們欺淩。
她是標準的封建女性,被奴化思想徹底洗了腦,可悲又可恨。
可是如今華國已經建國了,封建時代的奴役早就過去了,是人人平等的社會主義國家。
他也不是宋家的奴隸,憑什麼必須受宋家人的欺負?
努力了這麼多年,看著一點沒有改變隻變本加厲地要求他聽話的母親,宋餘忽的升起了一股深深的疲憊。
罷了,放棄吧。
他要放棄的不僅僅是上報追責,還有對宋家的最後一絲牽絆。
於是,宋餘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默著應了下來。
他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看著她從滿臉淚水變得由衷驚喜,而後細心地跑到宋青誌身邊柔聲安慰。
看著宋父和宋爺爺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宋青誌沒有下一次,眼底卻是無私的關愛和縱容。
他像是一根無聲的柱子,靜靜地觀看著這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第二日,他便聯係了幾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兄弟,詢問他們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來深城闖蕩。
幾個兄弟的家庭情況都極為複雜,沒有任何猶豫地果斷答應了下來,收拾了包裹就跟在他的後頭。
而宋家,早已習慣了宋餘極低的存在感。
還是將近半個月之後,宋母才遲鈍地發現了這件事。
她擔心地告知了宋父,被宋父一句“他都成年了,十八歲了,不會有危險的。”打發了回去。
抹了兩個晚上的眼淚,收拾了心情的宋母很快將宋餘拋在了腦後,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完美保姆”、“完美妻子”和“完美繼母”。
之後的事情就是明璃知道的那樣。
宋餘憑借自己的眼光和努力在深城做起了生意,得到了明璃的欣賞,進了琉璃房地產工作。
在投資大會上,和宋青誌再次相遇。
最開始,剛被揭穿的宋青誌滿心恐慌,輾轉難眠了幾個夜晚,總是噩夢連連。
每一晚,他都會半夜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生怕自己被宋餘舉報,被警察抓進了監-獄裡。
但是隨著日子一天天流逝,宋餘那邊沒有一點動作,宋父和宋爺爺為他解決了全部後顧之憂,還有那個保姆的悉心安慰。
宋青誌逐漸地放下了心,不再為此事而忐忑,真正地舒了一口氣。
直到投資大會再見宋餘,發現他似乎傍上了貴人。
即使因為他的成功阻攔沒上大學,卻仍然完成了身份地位的跨越。
不甘和恐懼才卷土重來,再次占據了他的心臟,肆無忌憚地啃噬侵略。
而這次,遠在京市的宋家人再也幫不了他,於是性格中的軟弱特質被展示得淋漓儘致,不堪一擊。
“……不能怪我的,都是宋餘的錯!都是宋餘的錯!”
宋青誌瘋狂地搖頭,下意識奪門而出,仿佛沒辦法忍受多待一秒。
但等出了辦公室來到走廊,被冷風一吹,他失去的理智逐漸回籠,整個人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了尾。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那位富豪應該是詐他的,宋餘應當什麼也沒有說。
可是當時,節奏被那位富豪完全掌控,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在她的控製之中,甚至連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但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已經太晚了。
在強烈的刺激之下,他口不擇言,自己說出了一切的秘密。
得知他對宋餘做了那樣的事後,看重宋餘的那位富豪怎麼可能放過他?
完了!他全都完了!
宋青誌心神俱震,萎靡地委頓在地上,臉上寫滿了絕望。
他會是怎樣的下場?
被警察抓走關進監-獄裡?做過的一切事情被暴露在陽光之下,受到萬眾唾棄?
宋青誌奇怪的模樣引起了另外一位侍者的注意。
那人不解地走到他身邊,輕聲關心地問:“先生,請問您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需要我送您去醫務室嗎?”
他的聲音讓宋青誌驟然回神,他絕望的眼神中又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不,我不能就這麼放棄!爸爸!爺爺!還有那個女人!他們會救我的!他們一定會救我的!”
宋青誌喃喃自語,眼中大放光芒,跌跌撞撞地推開了侍者,慌張地朝外跑去。
“這人怎麼回事?難道是腦子出了問題不成?”
被宋青誌險些推倒,侍者茫然地搖了搖頭,同情於這位腦子有病的先生。
很快,看到另外一名需要幫助的先生時,侍者掛上了友好的笑容,禮貌地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