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非一秒閉嘴。
兩人一致將視線轉向楚喻。
楚喻往後退了半步,警惕,“你們、你們看我乾嘛?”
魏光磊伸手,搭楚喻肩膀上,撈著人往前,“走走走,小少爺,跟我一起去看看陸哥!”
準備區的雨棚下麵,陸時正雙手插在口袋裡,盯著雨滴在泥土上砸出的小坑看。
他的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濕,一身的清冷。
甚至有一點寂寞的味道。
聽見腳步聲,陸時側過頭,看見楚喻。
他眸色黑沉,沒什麼情緒,隻低聲道,“怎麼過來了?”
楚喻往陸時身邊靠近了一步。
沒有找理由,楚喻實話實說,“祝知非說你在這裡,要上場,有點擔心,我就跟著過來了。”
“嗯。”
陸時應了一聲。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輕易地,就會被雨聲蓋過去。
楚喻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滿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說的,勸陸時不要上賽道,不要碰方向盤,心情不好,就打局遊戲,或者吃個燒烤什麼的。
但真的站到陸時麵前,他覺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路燈的光線為陸時側臉的線條勾勒一層弧光,楚喻遲疑,“你,”他把視線轉開,盯外麵的雨,“你是不是很難過?”
“怎麼看出來的?”
那就是真的很難過了。
“不知道,”楚喻搖搖頭,“感覺出來的。就是那種,我很難過,的感覺。”
陸時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揉了揉楚喻細軟的頭發。
有人踩著滿地積水,穿著黑色雨衣跑近,扯著嗓子喊,“一號,準備了,十分鐘後開始!”
說完又跑開了。
陸時看向楚喻。
楚喻緊緊手指,“你還是會上場對嗎?”
他又接著問,“上去跑一圈……你會開心,對嗎?”
“嗯,對。”
楚喻退開半步。
“我很想勸你彆去,但你一定要去的話,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維發散地快,又小心翼翼地補充,“新聞上經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車,重傷啊,斷手啊,斷腿啊,還有撞到腦袋失憶什麼的,對,還有毀容!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聽他說到毀容兩個字,尾音都在抖。
陸時點點下巴,應下來,“好。”
車輛開到起點位,束著馬尾的高挑女孩兒淋著雨,站到中間,高高舉起綠色的小方旗。
尖銳的哨聲響起,第三下時,綠旗猛地往下揮。
與此同時,兩輛車箭一般衝出起點白線,引擎轟鳴,後輪挾卷起巨大水花,尾燈的光被雨簾渲染得朦朧。
沒過多久,車身便看不見了,隻隱隱有引擎聲傳來。
楚喻歎氣,“辜負你們的期望了。”
魏光磊咬著煙沒點燃,一個打火機拋起又接住,“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隻是能試的法子,就都試試。”
祝知非也寬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陸哥脾氣糟糕的時候,我都悚,你好歹還敢真站陸哥麵前去。”
望著濕淋淋的車道,楚喻有點魂不守舍,“那……雨天開車,以前有沒有出意外?”
“怎麼沒有?不說雨天,就是平時開黑賽,也多得是出事的情況。黑賽跟正規比賽不一樣,沒那麼多保護措施,獎金多,危險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連著下了好幾天雨嗎?那場比賽我跟陸哥來看過,一輛紅色的車,輪胎打滑,直接飛出去了。人命大,沒死,受重傷,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楚喻心懸得更高了,“你們現場看見的?那陸時怎麼還——”
祝知非取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這些陸哥心裡清楚得很,以前石頭想摸方向盤,開一圈,陸哥都沒讓。所以我還在跟石頭說,陸哥其實多半有點厭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話,“但好像又有一件什麼事情,勉強吊著他的命。”
祝知非附和,“對,就是這樣。”
說著,三個人安靜下來。
魏光磊按下打火機,想點煙,但煙頭被雨澆得有點濕,一下兩下都沒點燃。
這時,實時播報賽道情況的擴音器裡,傳來驚詫的聲音,“這他媽什麼情況?一號怎麼了?”
陸時就是一號。
魏光磊手一抖,打火機砸到了地上,濺起水花和泥點。
緊接著,引擎聲隱隱,像是幻聽。
遠遠傳來人群接連的驚呼聲。
楚喻怔了兩秒,突然意識到什麼,扒開人群,跑到了最前麵。
看不見。
沿著賽道,楚喻繼續往前跑,腳絆了一下,隨即匆忙站穩。
拐彎處,雨幕重重,有車燈破開黑暗,光線映出細密如網的雨滴。
楚喻手撐在鐵圍欄上,下意識地用力,身體前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來,頭發衣服儘數濕透,連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進眼睛裡,澀澀地泛疼。
楚喻睜著眼。
直到黑色的改裝車停在麵前,熒藍的車燈閃了閃,雨水順著擋風玻璃不斷往下流。
車窗緩緩降下。
陸時坐在駕駛位上,側過頭看楚喻。
楚喻嗓音乾啞,隔著紛紛揚揚的雨水,一眼不眨地盯著陸時,“你——你怎麼回來了?”
“不回來,有些人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