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江河,治理好了,便是明君。
至於周恒偶爾殘暴,也就隻能是誰撞上了,誰倒黴。
今夜這事,無非就是天降橫禍。
上前無人不自危。
排到周恒跟前兩人抬起頭來,屋內太監劉貴,看了一眼周恒眼神,黑如幽潭,沒起半點波紋,手一抬,剛將兩人放出去,高沾便領著人跨過了門檻。
劉貴納悶地瞧了一眼。
跟在高沾身後一名‘小太監’一進屋,卻是突地跪在了周恒跟前。
高沾進來時,並沒有押人。
被擒住那一刻,薑漓以為自己下場定不會好,誰知高沾沒讓人捆著她走,一路押過來,前頭兩名太監提燈,後麵兩位太監堵了她退路,在外人眼裡,倒也瞧不出端倪來。
隻有薑漓知道,她犯了死罪。
含熏殿內鋪一層薄薄地衣,梅雨季節一到,便會燒上地龍,確保潮氣過不了門檻,這會子房門大敞開,人流不停地來往,潮氣早就帶鑽滿了屋子不說,那地衣上,沾了不少腳底泥水。
薑漓頭抵在地衣上,太監衣裳將她身子裹得愈發嬌小,跪著那塊,很快蔓延出了一灘水漬。
既是死罪,薑漓也沒什好狡辯。
屋子裡安靜了一瞬,劉貴望向高沾,有些不明,不是說隻要女眷嗎。
高沾沒往他臉上瞧,從進屋後,目光一直鎖在了周恒身上。
他也並非完全有把握,不過是想賭一把。
周恒麵色,除了剛從涼亭裡出來那陣有些激烈波動外,之後坐在位子上,已經漸歸平靜,如今瞧過了十幾張臉後,那雙眸子已經徹底地暗淡下來,在薑漓跪在他腳下時,周恒也隻是輕抬了一下眼瞼,目光淡淡地從她單薄身影上掃過。
本也沒什特彆。
片刻那眸子卻是又劃了回來。
似是被黑夜裡突然亮起燈火閃了眼,周恒先是微微眯了眯眼,之後那漆黑眸子打開,緊緊地盯在跟前那顆低垂腦袋上。
“抬頭。”
周恒嗓音低沉,是因還是太子那會,與鄰國開戰,不慎中了毒,後來去久財崖藥穀醫治,呆了月餘,身上毒散儘後,嗓子便帶了些沙啞。
低沉沙啞嗓音,無形中多了幾分威嚴,直揪人心。
薑漓頭稍微輕抬。
進宮大半年來,薑漓從未走出過浣衣局,更莫提見皇上。
這回若不是碧素姑姑有難,她怕是會將自己藏一輩子,等著宮裡放書一出來,她便也自由了。
可天不遂人願。
薑漓最先入目,是那雙踩在地衣上金線筒靴,此時那黑衣袍子被雙膝一撐,徹底地露出了上頭紋路。
龍紋。
薑漓心跳不由加快。
屋子裡燈火通明,不比那涼亭裡暗沉,當薑漓看到那件黑色大氅上,張牙舞爪五爪金龍時,也徹底明白了,今夜自己為何沒能躲過。
她適才那一躲,恰好就躲進了老虎嘴裡。
又豈有活路。
能在那時辰,坐在涼亭裡飲酒人,這宮中除了皇上,還能有誰。
是她命裡該絕。
薑漓認命。
是她自己不甘於宮中勞苦,想要逃。
薑漓準備好了將所有罪都攔在自己頭上,門口突地一陣動靜,芳華殿嫻貴妃帶著兩個宮女匆匆趕了過來,到了門檻邊上,本想一步跨進來。
可到底還是怵周恒,隻立在門外,著急地問了一聲旁邊小太監,“可是出了何事?”
這大半夜,敬事房人來芳華殿,一句奉旨行事,竟是要她殿裡所有宮女嬤嬤都走一趟,如此大陣仗,嫻貴妃哪能安心再睡,翻身爬起來就趕來了含熏殿。
那小太監垂著頭還未答,屋內高沾突地一嗓子扯開,對著跪地薑漓訓斥道,“大膽奴才,這節骨眼上也敢偷懶,你也不怕掉了腦袋,若不是被人撞上,恐怕這會你還睡上了大覺。”
適才高沾是在浣衣局後門口,堵上薑漓,再加上何順那張死灰臉。
她犯是何罪,高沾不可能不清楚。
出逃是死罪。
偷懶尚還可活。
薑漓頭再一次抬起,濕漉漉眸子,原本清淡如水,此時難得帶了些疑惑,本是瞧向高沾,卻見跟前那雙金絲龍紋筒靴輕輕一抬,穩穩地朝著她走來。
那腳步踩在地衣上,沒發出半點聲音來,薑漓卻感受到,他每靠近一步,她心就會往下沉一分,不知不覺竟是屏住一口氣,忘了呼吸。
“都散了。”
低沉聲音再次傳來,就響在薑漓上方。
薑漓沒動。
屋內太監魚貫撤離,在場所有人都如獲大赦,恨不得腳底抹油遠離了這是非之地,唯獨嫻貴妃沒走,在那門外徘徊,想進又不敢進,關切地喚了聲,“陛下......”
高沾瞧了一眼周恒,躬身出去,“天色晚了,貴妃娘娘早些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