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高總管揪著他去浣衣局堵人時,他一雙腿都是軟。
本以為活不成了,豈料,陛下居然開了恩。
他在禦前當差這麼久,就沒見過陛下哪回對誰仁慈過。
何況還是出逃這等死罪。
且這事,知道內情人並不多,在場幾個太監,皆被高沾封了口,對外並未聲張。
薑漓知他是為自己好,“我知道了,謝謝。”
何順要走時候,薑漓問了他一件事,“昨夜出事後,小哥可曾派過人來接應。”
何順搖了搖頭,“都那時候了,誰還敢生事。”
何順離開後,薑漓坐回了榻上。
何順沒派人接應,昨夜那嬤嬤又是誰。
她在宮中隻認識浣衣局人,能有交情也隻有碧素姑姑一人,可昨夜姑姑並不知她計劃。
若不是那嬤嬤拉了她一把,今日她就該泡在井裡了。
薑漓猜不出來,當又是爹娘留給她庇佑。
如此她倒是習慣了。
午後,薑漓終是耐不住乏困,眯上眼睛歪在了榻上,酉時一到,薑漓便起身去了含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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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恒在正殿一直忙到夜裡才回含熏殿。
昨夜沾了泥水地衣,高沾一早便讓人換了快嶄新毯子,周恒腳步踏進來,便見一道嬌小身影,正半跪在那地衣上往香爐裡添香。
屋裡比往日多了一股淡淡清香。
聞見動靜,薑漓俯身行禮,頭低下,連額頭都瞧不見。
昨日難堪過後,薑漓回到屋子,想了一陣,眼裡便漸漸地生出了亮光來。
陛下讓她當他奴才。
這不正是她想要嗎?
心頭尷尬漸漸淡去,人也輕鬆了不少。
行完禮,薑漓回身繼續焚著香,周恒腳步在她跟前頓了頓,隨後便進了浴池。
寢宮裡香爐,在周恒回來之前,薑漓就已經焚好了,今夜她隻需將手裡香爐添滿,在外屋守著即可。
小半個時辰後,高沾從裡出來,同薑漓再三囑咐道,“薑姑娘頭一回上夜,要警醒些,若夜裡陛下有個什麼動靜,得立馬進屋。”
薑漓點頭應明白。
上夜時,外屋稍間隻亮了一盞微弱燈。
薑漓一直立在裡屋珠簾前,打足了精神,也不知從什麼時候,她便能這般站上一個徹夜,再也沒覺得夜色漫長。
剛到久財崖那段日子,她夜裡睡不著,不敢閉眼,便偷偷在被窩裡藏了一盞油燈,盯著那火苗子,看著光線溢在狹小被窩裡,方才覺得踏實。
半夜時,清師傅揭開她被褥,拿走了那燈,丟給了她一罐子螢火蟲。
第二日醒來,滿瓶子屍體。
之後,她便硬熬。
幾年後,她才發覺,曾經經曆種種悲痛陰影,留下不再是恐懼,而是麻木。
如今,在她眼裡,黑夜便同白晝一樣,沒何區彆。
都是靠熬。
夜色漸深,越發安靜,薑漓立得筆直,身後突地一聲響動傳來,薑漓轉過頭,便見周恒披了件輕薄大氅,立在她跟前。
燈火昏暗,薑漓看不清他眸色。
“進來伺候。”
薑漓跟著他腳步,一路走到了床榻邊上,周恒指了床前一處踩腳位置,說道,“你坐這兒,陪著朕。”
薑漓遵命,坐了上去。
周恒解了身上大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良久,薑漓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突地又聽到一聲,“會唱曲嗎?”
薑漓轉過頭,愣愣地看著枕側那人,光線太暗,薑漓依舊沒能瞧清他神情。
薑漓搖了搖頭,“不會。”
“隨便唱兩句。”
周恒鐵了心地要聽,薑漓隻得去想,她不會唱曲,聽也少,至今也就隻會唱那麼一首。
小時候聽娘唱太多,記憶尤其深刻。
熟悉曲調傳來時,周恒終於磕上了眼睛,斷斷續續聲音,回蕩在床榻前:
金月亮,銀月亮,月亮裡頭暖出了個懶洋洋。
金不換,銀不換,紅塵夢裡來相伴......
薑漓輕輕地哼著,稍間裡那盞燈火照不進來,隻餘了眼裡一層朦朧殘光。
“阿漓,彆怕。”
一滴水珠,無聲無息地落在薑漓白皙臉上,哼出曲兒裡卻是聽不出半點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