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她爹娘還在,還是長安城裡有頭有臉人物,父親一匹鐵騎,一把長矛,收複幽朝半邊疆土,也曾一時名震四海。
她沒走丟。
走丟是他們。
“薑姑娘?”
前頭太監走了一段,沒聽到身後動靜,回頭見薑漓立在那發了呆,忙地喚了一聲。
薑漓猛地一個激靈,再也不敢亂看。
太監將薑漓帶到福寧殿,裡頭宮女接了人,一路將她領到了太上皇後寢宮,剛上了門前台階,薑漓就聽到了裡頭說話聲。
“進宮這麼久,本宮都還沒見過薑妹妹呢,倒是本宮疏忽,早該尋過去......”
薑漓垂目入內,隻覺殿內光芒,比浣衣局亮,也比含熏殿要亮堂。
屋內說話聲,也隨著她腳步一跨,瞬間斷了聲,屋子裡人齊齊往門口瞧去,隻見一身打扮極為樸素宮女,半垂著頭恭敬地走了進來。
“奴婢參見太上皇後。”
薑漓跪下,頭伏在地上。
“你就是薑姝?”太上皇後偏了偏頭,一雙眼睛半眯,半天沒瞧見其模樣,便指了薑夫人身邊位置給她,“起來,坐吧。”
薑漓謝完恩起身,眾人才看到了那張臉。
太上皇後不由呼吸一緊。
前幾日太上皇後聽嫻貴妃說,“正好梅雨停了,何不邀請薑家那位夫人進來坐坐,眼瞧著表哥也快回來了,薑家同韓家親事,就該提上日程。”
太上皇後知道她打是什麼主意。
可耐不住自己也想見見那位被皇上庇佑著姑娘。
如今見到了人,太上皇後心頭一陣了然,倒也不曾記得,宮裡何時還進來過這麼個標誌人兒。
嫻貴妃手裡帕子絞在手上,不知不覺勒得手指頭發白,也生了同樣心思,她怎就不知,何時藏了這麼張臉在宮裡。
“薑夫人養好啊。”太上皇後誇了一句。
倒是同薑夫人不太像。
薑夫人在今日之前,連長安大家門戶都沒去過,突地來了這宮裡,整個人飄得厲害,到了福寧宮見到太上皇後,哪裡敢隨便搭話,來了這大半天,也就嫻貴妃時不時地同她扯上兩句。
此時聽太上皇後誇了一句,薑夫人眼睛往薑漓身上瞟去,笑得極為局促,“多虧了太上皇後照拂。”
太上皇後倒也沒看她,目光在薑漓身上。
“禦前當差,可不是什麼輕鬆活兒,得打足了精神,瞧著是體麵實則辛苦著呢,咱們外頭這些人,還不全仗著你們過日子,皇上伺候好了,也都能跟著輕鬆。”
薑漓忙地起身,正要跪下,被太上皇後止住了,“坐著吧,今日難得你母親來,同她去院子裡走走,敘幾句話,進了宮見一麵可不容易。”
太上皇後旁沒多說一句,倒真如劉貴所說,就為了讓她同薑夫人敘舊。
嫻貴妃屁股坐不住,正欲說話,太上皇後回頭看著她道,“我前兒得了些新茶,你一起嘗嘗。”
嫻貴妃隻得坐了回去。
薑夫人和薑漓謝了恩,太上皇後身邊吳嬤嬤,便領著兩人去了太上皇後後花園。
那園子是個什麼樣,兩人皆沒有心思瞧。
隻站在那屋簷牆角處,再也沒有再挪動腳步。
薑漓喚了聲,“母親。”
薑夫人先是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有些愧疚,可比起那愧疚來,眼裡那抹著急更甚。
“年前消息出來後,我倒是想將你接回來,可我一個婦人哪裡找得到門路,又不能同你父親說,這便一耽擱......”薑夫人沒再往下說,怎麼說,這事也是她不對,她就那麼一位女兒,身子又多病,哪裡經得起折騰,好在如今瞧見薑漓好好,也圖了些安慰,“見你過好,我這罪惡感倒是少了些。”
薑漓笑了笑道,“我從未怪過母親。”
薑夫人心頭一酸,“我知你懂事,你雖是外室所生,到底也是薑家人,我也不是那容不得人母親,實屬沒有法子,你姐姐她身子弱,常年捧著個藥罐子,進了宮一條命定是保不住。”薑夫人說完,便從懷裡拿出了個錢袋,硬塞到她手裡,“之前我便想托人打聽你消息,被你父親發現,好生罵了一頓,這回難得進來,你拿著,宮裡使銀子地方多。”
薑漓捏著那銀袋子,沒有推辭,“多謝母親。”
她收了,薑夫人會好過些。
薑夫人交代完,突地往四周望了望,見那跟過來宮女站在十步開外,背著這邊,忙地一把將薑漓拉到跟前,急切地說道,“新帝登基那年,有過一次大選,宮裡人來收畫像,我將你姐姐畫像給交出去了......”
待她事後想起這茬,這些日子便是坐立不安,正愁著尋不到機會進宮,太上皇後倒是主動邀請了。
薑漓驚愕地看著她。
臉上漸漸沒了顏色。
薑夫人心虛,“這事也怨我,一開始就不該生了那貪心,這不是當年還不知皇上殘......”那暴字她沒說出來,及時打住,“這事我不敢同你父親講,你人在宮裡,瞧瞧能不能尋個機會,將那東西給銷毀了,這若是被發現......”
薑夫人脊背發涼,不敢想那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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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漓回到含蓄殿,已是正午。
劉貴見她臉色不好,擔憂地問了聲,“薑姑娘這是怎麼了?”
薑漓將那不安,忙地壓下去,道,“我還從未走過這麼遠路。”
劉貴見她額頭生了些密汗,當是累出來,笑了笑,“這宮裡大著呢,薑姑娘習慣了就好。”劉貴說完,朝周恒寢宮方向下巴一抬,“陛下剛回來,你趕緊去歇會兒,彆耽擱了當差。”
薑漓點了頭。
進屋後將門一關,一雙腿都是軟。
宮裡薑姝那副畫像。
她該如何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