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手上沾了人命,所以他們也很痛苦,於是借口拜年,讓姑娘一個人出去,他們在家平靜地離開了。
“我信你,”李老二沉默半晌後點了頭。
就楊繼西他們家現在的日子,沒必要來蹚渾水,但是他敢來,李老二也敢賭。
自那天起,二人就盯上了光棍頭,這家夥懶得很,自打父母不在了,兄弟又分了家後,他一個人住在兩間草房裡,上工也是打醬油,愛喝酒,欠了些錢。
每天睡到十點才去上工,到了下午太陽大的時候就回家睡覺,傍晚出去喝酒,都是些狐朋狗友。
這就更好辦了。
楊繼西去找了陳翔,陳翔在他們兄弟裡麵選了一個和那其中一個人認識的兄弟,很快就和一些狐朋狗友對光棍頭下了套。
“哎,你們聽說了嗎?光棍頭被抓走了!”
“啥?出啥事兒了?”
“哎喲!他昨晚上喝醉酒,想要強了一個寡婦,那寡婦拚命呼叫,這才逃開了!”
“我呸!這狗東西居然乾這種混賬事兒!”
隊長從鎮上回來時臉色也很難看,光棍頭□□未遂不說,還有人去舉報他□□,為保護受害人,警察也沒說受害人是誰,隻是告訴隊長受害人與犯人已經見過麵,光棍頭也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這可不是幾年牢了,是十幾年。
隊長倒是不在乎這個人渣,他在乎的是隊裡的名聲,而且是他做隊長時出的事兒,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恥辱!
李老二一家精神煥發,李老二準備帶妻女一道出去找活兒做,走之前他提著不少東西來到楊繼西家。
“我原本就有這個想法,隻是我們都是地裡乾活的,離不開這片土地,現在我想明白了,一家人還是要在一起好,”李老二笑道。
“外麵租房子住,一個月就算十塊錢,我們三個人乾活呢,吃住都不是問題,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繼西,這次我們家欠你一個大人情,我們會記住的。”
“李二哥彆說這種話,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秋收後吧,”李老二笑了笑,“家裡的東西還得背到我老丈人那邊去,既然不在家住了,那東西放著也浪費,去瞧著你們這邊也不缺我們那點爛東西,就沒拿來。”
秋收後,李老二一家拿著隊長給的介紹信,離開了生產隊。
這也是他們生產隊裡,第一個一家人都出去乾活的人家。
這也讓不少人動了一起出去乾活的心思。
而楊繼東家的房子終於在九月開始動工了,本來是去年年底要修的,可因為天不好,加上楊繼東一直沒寄錢回來,這事兒就沒提。
現在秋收剛過,這不,大夥兒也挺閒,就過來幫忙了。
楊繼西他們沒去。
楊繼北他們家已經搬到了小溪溝上麵的新家了,福寶過來得次數也更多,幾個孩子整天快快樂樂的,有時候也會吵架,鬨矛盾,但是第二天又好了。
因為建房,所以楊老漢和楊老婆子他們暫時沒地方住,便分彆住進了楊繼北和楊繼南家。
一家住一個老人帶著孩子。
好在都忙著新房子的事兒,楊老漢他們也沒有折騰。
十一月底,房子建成了。
倒也沒用磚,就是普通的木房,但房子大,瞧著也好看,楊老漢他們還辦了新房酒。
楊繼西他們也過去隨了禮,不多不少,和外人的禮是差不多的。
飯菜一般,但大夥兒都在看房子,楊老漢和楊老婆子腰板挺得直直的,楊姑婆也來了。
她看著麵前的新房子,心裡有些不得勁兒,晚上自然在這邊歇下了,順帶埋怨了二人一番。
“之前我問你們繼東他們在哪裡乾活兒,你們硬是不說,可後來繼東回來就帶了那麼多人走,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楊姑婆的話讓楊老婆子笑了笑,“你們都是吃工人飯的,我們咋好意思打攪你們呢。”
最後楊姑婆家還是湊齊了錢,把老大送進了廠裡乾活兒。
楊姑婆憋屈得很,又去纏楊大奶奶,楊大奶奶隻說在沿海乾,至於在哪裡並沒有說。
於是楊姑婆回家就把老二和老三兩口子趕去了沿海,總歸到了那地兒肯定能找到活兒做。
孩子們就留在家裡她和老頭子照看。
這倒是讓兩個兒子兒媳婦覺得不錯,找他們隊長開了介紹信就往車站去,結果在車站碰見回來的楊繼康。
楊繼康得知他們要去沿海,就給他們說了一個位置,讓他們去那邊找活兒做。
楊繼康回村的消息很快也傳開了,但是他還是和沒離開的時候差不多的打扮。
“你咋沒穿喇叭褲呢?”
有人問。
楊繼康剛吃了飯,這會兒就被好些人圍著說話,“不習慣穿,也不適合,我還是喜歡我媳婦兒給我做的褲子。”
聞言康嫂臉一紅。
孫桂芳也掩嘴一笑。
“要說我,還是這樣好看,繼東上次回來,頭發搞那麼高,褲子緊巴巴的,一點都不好,”一老漢一臉嫌棄。
“那也不能這麼說,我兒子就靠著那喇叭褲娶了媳婦兒呢,”也有人維護了楊繼東一把。
楊老漢坐在一旁聞言笑了笑,“要我說啊,甭管穿啥衣服,隻要把錢帶回家就行了。”
“這是道理,繼康啊,你去年過年都沒回來,滿打滿算也差不多快兩年了,可找大錢了?”
“是啊,你跟咱們說說,我們也想出去呢。”
楊繼康把外麵的活兒大概說了說,“大多數還是要年輕人,因為教得快,腦子也轉得快,手腳麻利,一個月最多的能拿三十多塊錢,最少的也是二十出頭,但也說句實話,累。”
“和地裡乾活兒不一樣的累,也會遭人欺負,但老鄉多的情況,也不會太過分,所以說有好有壞,我這次回來是想把房子重修,家裡孩子多,也漸漸長大了。”
就像石頭,今年都十六歲了,他的房間就有些小了,還有歡歡和樂樂,她們也漸漸長大,女大避父,也不能一直挨著他們夫妻睡,最好能有個自己的房間才好呢。
接到康嫂的信,得知楊繼東家的房子已經落成,所以楊繼康便跟李成傑請了長假回來建房。
李成傑也說了,隻要楊繼康回去乾活,那就直接去他廠裡,待遇還是和以前一樣。
兩年就回來建房,那肯定是賺了不少錢的。
“你們建木房還是啥房?”
一老漢問道。
“磚房吧,修牢固一點,也能多住幾年。”
噢喲,乾兩年活兒回來就修磚房了!這可是掙錢了的!
楊老漢心裡有些酸,可仔細一想,也不能充麵子,畢竟大哥他們家裡的存下的錢本來就比他們家多,家裡能重建房子就很不錯了,還比較啥啊。
但楊老婆子就不舒服了。
“我們才修了房子,大哥他們就要修磚房,這分明就是想壓我們一頭嘛。”
“那能咋整?為了反壓大哥他們一頭,我們把房子拆了,讓老大他們拿錢回來重修磚房?”
楊老漢難得反駁她。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楊老婆子低聲道,“既然繼康都知道修磚房能住久一點,那繼東他們能不知道?可他們就修木房,剩下的錢一定自己攢著呢!”
“知道又能怎麼樣?”
楊老漢抽著旱煙,“狗蛋今年都十四歲了,眼看著毛蛋和福娃也一天比一天大,就說娶媳婦兒的事兒,三個孩子要花多少錢?這錢我們拿不出來,還是得他們自己掙。”
這下楊老婆子也不說話了。
而且這兩年感覺錢都有些不一樣了,以前一分錢可以買好幾顆糖粒,現在一分錢一顆,以前肥肉六毛錢一斤,現在八毛了,瘦肉都是四毛錢一斤了。
“錢不值錢咯。”
楊老婆子這麼道。
楊繼西要是知道這話,肯定會說,隨著時代的變化,經濟的發展,以後一百塊錢就和一塊錢一樣,更不值錢了。
楊二奶奶在鋪子待久了便想著回來坐坐,於是孫桂芳就去鋪子上,楊二奶奶回來了。
知道楊大奶奶家要建房,而如今都十一月底了,那確實得忙起來才行。
於是就幫著楊大奶奶做飯,他們家的房子全部拆了,柴房的柴就堆在楊繼西他們這邊的柴房裡,住也住在楊繼西他們家老房子,做飯就用他們的老灶房。
楊繼西他們跟著吃飯,每天幫著乾活兒,還挺熱鬨。
但是不管怎麼忙,到底沒有在過年的時候建成。
於是今年團年就在楊二爺爺家,楊繼東夫婦沒回來,楊繼南和楊繼北就幫著祭祖,孩子們在院子裡瘋玩,蔥頭趴在一旁看著他們。
正月十五那天,縣城裡通了電,這是個大日子,值得慶祝。
而楊繼康他們家也在那天完了工,氣派又好看的大磚房,惹得好些人過來看房子。
楊繼康他們不辦暖房酒,一是想省著點錢,二是馬上就要春耕了,沒必要。
今年他們家沒有承包地。
而這一次楊繼康和康嫂要一塊兒出門。
歡歡和樂樂已經五歲了,交給爺爺奶奶帶著也放心。
“你不出去?”
兩家人晚上一起過大年時,楊繼康低聲問道。
“不了,我在家也挺好,還能看著點兩邊呢,”楊繼西說。
想到他們家的鋪子生意也不錯,楊繼康點頭,“我和你嫂子再出去乾兩年,回來也開個鋪子,我們都想好了,就開服裝店。”
“行啊,多學點東西回來,把鋪子打理得更好,”楊繼西道。
“就是這麼想的,兄弟,我家這兩年就要拜托你們照看幾分了。”
“康哥彆說這種客氣話,你們放心在外麵乾,家裡有我們呢。”
楊繼西可沒說白話,在楊繼康夫婦走後第三個月,楊大奶奶生了病,就是他們夫妻送到縣醫院,前後照顧的。
也虧楊大奶奶不是個折騰人的,同病房有個老太太可會折騰了,還咒罵自己的兒子兒媳婦,把他們罵得抬不起頭。
見楊繼西夫婦這麼精心照顧楊大奶奶,那老太太趁著他們出去買東西時追問楊大奶奶道,“你咋管教的?這麼聽話,對你也沒個二話,乾活兒也麻利。”
楊大奶奶看了眼旁邊給她拿藥端水的女人,以及一旁剛把臟衣服拿去洗了的兒子,微微皺眉道,“老姐姐,你這兒子兒媳婦不錯了,你還是讓人省心點吧。”
“好啥啊,笨得很,”老太太罵道。
楊繼西他們回來時,石頭也跟在後麵,他本來昨天周五回了家的,結果到家才知道楊大奶奶病了,在醫院呢,於是今兒一大早就趕過來了。
“奶奶,好點沒?”
石頭正在變聲期,聲音有些沙啞,但他人已經長得很高了,而且五官挑著康嫂和楊繼康好的長,是個俊少年。
“好了好了,沒啥事兒,彆擔心,”楊大奶奶拉住他的手問道,“有沒有好好念書啊?”
“有,”石頭點頭,見開水隻有一點了,便主動拿著搪瓷杯去打水。
隔壁床的老太太有些驚訝地問道,“那是你孫子?”
“是啊,”楊大奶奶點頭。
“那你是後娘咯?”
老太太問給楊大奶奶削水果的孫桂芳。
孫桂芳頭也不抬地道,“我瞧著很年輕嗎?”
“那可不,你頂多二十出頭,”老太天一臉篤定,又看向楊繼西,“你兒子長得也不像你啊,真是你的種?不會是你前一個媳婦兒跟彆人生的,所以你才沒和她過了吧?”
楊繼西倒也沒生氣,隻是一臉糾結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孫桂芳和楊大奶奶,“我瞧著....比桂芳老這麼多嗎?”
楊大奶奶本來是很生氣這老太太亂說話的,可現在被他這麼一問,也忍不住看了看二人,對比後道,“繼西啊,你還是得多注意點,瞧著確實黑,也顯得老氣。”
孫桂芳悶笑著,“又黑,還愛穿黑衣服,瞧著不就更黑了。”
楊繼西咧嘴一笑,“是得注意點了,不然讓人誤會這麼大,那可不好。”
石頭端著開水回來,聞言問道,“啥誤會啊?”
“說你西叔顯老,配不上你嬸子呢,”楊大奶奶笑道。
“西叔多男子漢啊,一點都不老,”石頭覺得楊繼西是他們院子裡最帥氣的長輩了。
“叔叔?這不是你爹啊?”
老太太驚訝道。
“這是我堂叔、堂嬸,”石頭隨口回了一句,又問楊大奶奶吃藥沒有。
“早吃了,一睜眼就是你西叔端來的稀飯和包子,吃完就吃藥,”楊大奶奶笑。
“侄兒都能把你照顧得這麼好,給錢了吧?”
老太太不信邪了。
“我倒是想給錢,可他們不要啊,”楊大奶奶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見她兒子兒媳婦都不在,便又道,“你現在還能動,他們對你又怕又敬重,等你老得走不動道了,你再看看他們怎麼對你的,老姐姐啊,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再勸你一句,可彆折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楊大奶奶這話,後麵這老太太確實沒有那麼磨人了。
見她兒子兒媳婦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楊大奶奶頗有些感慨,回家後對過來看自己的楊老婆子說起那個老太太。
“看得出來她沒少折磨兒子兒媳婦,瞧著吧,晚年肯定不落好。”
楊老婆子心裡有鬼,聞言總覺得楊大奶奶在內涵自己,於是回去越想越怕楊繼東夫婦不孝順他們。
而又想到楊繼西對自己的大娘大爺都能那麼好,那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三嬸,其實是親娘的她,那怎麼也不會太差吧?
想著,楊老婆子便時不時帶著福娃去那邊院子坐,讓福娃和嫣嫣她們玩兒。
這可喜壞了福娃,他以前想和姐姐們玩兒,奶奶都不讓的。
楊繼西也覺得奇怪,還讓孫桂芳注意點兒。
麵對關心自己身體的楊老婆子,孫桂芳嘴角微抽道,“三嬸啊,我身體好著呢,倒是你,這頭發又白了不少,眼角的皺紋也越來越多,可得注意點啊。”
楊老婆子慪死了!
果然是不討喜的,這天沒法聊下去了!
這天見狗蛋和楊繼西有說有笑地從大柳樹那邊過來,楊老婆子心裡忽然有了主意。
等狗蛋回到家時,她把狗蛋叫到自己跟前,“狗蛋啊,你今年也十四歲了,下半年就要去念初中了,家裡剛修了房子錢緊張,咱們要是能找你西叔借點錢,那就好了。”
見狗蛋不說話,楊老婆子又道,“他雖然過繼了,可到底是你親叔叔,瞧瞧你們關係也不錯,他對你也好,這點要求,他肯定答應。”
狗蛋梗著脖子不說話,耳朵有些紅,一看就是在生氣,可楊老婆子卻當他在害羞。
“你去跟他說說,他肯定能答應你。”
“我不去。”
狗蛋硬邦邦地說道,“我小時候不懂事,西叔和桂芳嬸子忍讓我許多,在我去鎮上念書不聽話的時候,西叔幾次提醒我,讓我走正路,要不是他們,我現在就成了二混子了!”
“都已經過繼這麼多年了,奶奶你咋還想著讓西叔幫襯咱們家呢?不怕二爺爺和二奶奶找你乾架啊?”
狗蛋實在是不明白她在想啥。
“我讓你偷偷去,又不是讓你當著二爺爺他們說。”
楊老婆子瞪了他一眼,“你聽不聽奶奶的話?”
“聽,”狗蛋輕哼一聲,“不過西叔要是找你說話,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
於是楊繼西過來了,他笑著表示狗蛋去縣裡讀書沒錢,他可以給,而且是白給。
這讓楊老婆子心裡竊喜,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結果下一句就讓她白了臉。
“隻要把狗蛋過繼給我就行了。”
狗蛋在一旁不滿道,“西叔!說了多少次了,叫我大名楊承江!”
他不要麵子的嗎?
楊繼西輕咳一聲,“把承江過繼給我,我和桂芳養他讀大學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