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1 / 2)

方才蕙心在方府中已經更衣一番,但身上穿著的衣服卻仍是叫茶染臟了的那一身——在方府時更衣是方三小姐叫人尋的衣服,蕙心更衣時未等換上新衣便經曆了這一場鬨劇,後來也嫌方家的衣裳惡心,還是穿著臟衣回來的。

此時聽了吩咐,廚上、茶房並正院的小茶房忙將熱水送來,雖不是沐浴盥洗的時候,卻也迅速備了一桶沐浴的香湯。

蕙心的貼身婢女取來整套洗熨整齊的新衣來,在蕙心沐浴後服侍她換上,又給小婢女使眼色。

小丫頭走過來將那套臟了的衣裳捧起,卻忍不住念叨一句:“這衣裳可是江南最好的繡女親手裁製,上頭的柳葉、迎春和黃鶯鳥繡的都跟真的似的,取了‘開年迎春’的好寓意,正是為了咱們姑娘的好事做的,咱們姑娘穿上多好看啊。如今不過是染上些茶漬就給燒了,多可惜了,也怕意頭不好。”

她是不知方才方府發生了何事,隻是見這衣裳好好的,不過染臟了些,就要拿出去燒了,心裡覺著可惜罷了。

何況這衣裳是蕙心親手繪畫圖紋,文夫人開了文家大庫覓得好衣料製成的,本是預備今日穿著見文夫人,若是後頭走小定禮,定然也還是這一身,取一個好意頭,盼著日後美滿的。

“呸,說什麼呢?什麼叫可惜?那是晦氣!”貼身婢女雲巧憤然,怕蕙心傷心,隻想著快速將這個揭過,忙道:“快拿出去燒了,再把那柚子葉水取來,我替姑娘再擦擦身上,方才竟然忘了。”

“好了。”蕙心這會已經鎮定下來,竟還能分出精神拍拍雲巧的手,笑著輕聲道:“方才已經沐浴過了,不必折騰了。那衣裳確實可惜了,但——”

她目光落在那身衣裳上半晌,眼簾微垂,半日之後,輕歎道:“燒了也罷,人都枉然,何況衣乎?”

“阿姐……”瀾心走到她近前來,將手輕輕搭在她身上,見她麵色已經恢複了幾分,呐呐輕喚,卻不知要說什麼。

蕙心用帕子掩唇輕笑道:“好了,在這裡落寞什麼。方三的算計又沒成,叫人當眾給說破了,往後她要嫁也難!倒叫我撈了一門好親。卻是那婢女,還是叫人悄悄打探打探,到底幫了我一回……唉,方家隻怕會在她身上使什麼手段,咱們也幫不上什麼。”

“方家不會殺她。”錦心淡淡道:“朝廷不允主家肆殺奴婢。”

“可方家……”蕙心話音猛地一頓,又笑了,“也是,這樣的關口,人人都盯著巡撫府,方家確實不會把那丫頭怎樣。八成是發賣出來。”

瀾心道:“那就請母親費些心,遣人好生安置吧。”她說著,又笑了,看向錦心:“聽聞徐姨娘近來用大瑨律法為阿沁開蒙,如今看來果然大有效驗。若不是經你提醒,我們還真想不起來這一條律法。”

說著,她還笑眯眯地揉揉錦心的頭。

沁是錦心的小名,她三歲時開始驚夢連連,文老爺訪遍各路高功大師,其中一位說錦心前世殺伐之氣甚重,如今身弱,怕壓不住,要取一個屬水的名字泄一泄。

不過當時錦心的大名早已定下了,文老爺便定了一個“沁”字作為錦心的乳名,眾人便也這樣稱呼開了。

錦心知道瀾心此時這樣說,無非是為了叫蕙心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但有些事情,哪裡是想忘就能忘的?

她仰頭看著蕙心,一派乖巧模樣,輕聲問:“大姐姐你真願意嫁給世子嗎?若是你不願,爹爹和母親一定有辦法的。”

謝霄的性子她了解,喜惡分明,這件事蕙心是受害者,他那裡多少還能算好說話。若她不願,文老爺親自上門說情,謝霄那裡過得去,親王府怎麼也會給文家兩分薄麵。

至於蕙心的婚事……南地這些人家怕是難了,不過向遠嫁去,文家商鋪遍及各地,有文家勢力依仗,不攀門楣太高的人家,還不怕往後日子難過。

但此時在場幾人都沒想到她會想到這些,隻覺得她是信任依賴長輩。蕙心於是輕笑,莞爾道:“姐姐知道。”

“可……”她兩指不斷摩挲著袖口精妙的刺繡,低聲道:“我實在不願父親母親再為我的事奔走煩憂。這樣也好——”

蕙心仰起頭來,抿唇輕笑,眼神卻很冷,“況且,我就要叫方三看著,我是怎麼踩著她給我鋪出的這條路,一步步走下去,活得比她還要好。壞我清白、毀我婚事,我若是匆匆遠嫁餘生潦倒,豈不是叫她快意?”

瀾心登時心中咯噔一下——這彆是堵著氣,拿自己的後半生做籌碼呢。

未心卻眨眨眼,直直看著蕙心,問:“那若是世子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人呢?以咱們家的家世,他不可能求娶姐姐為世子妃,若是日後的世子妃難為姐姐呢?姐姐真的甘願嗎?”

蕙心去捧茶碗的手一頓,低了低頭,半晌沒吭聲。

錦心在心中輕歎了口氣,剛要說什麼,又覺著頭已有些疼了,胸口悶悶地發堵,忙往窗邊走去。

可就這兩步的時間,未心已經驚呼出聲:“沁兒,你怎麼了?”

“可是這屋子裡太悶了。”瀾心忙道:“快將窗屜打開。遣人去前頭看看,母親和姨娘們說完話了沒有?”

蕙心仔細瞧著錦心的臉色,見一片煞白沒有半分血色,忙道:“怕是今兒一日在外頭累著了,又有這樣多的瑣碎煩心事。好了,那些事情沁兒不必放在心上,姐姐自有應對,你好好的,便叫姐姐放心了。來人,抬轎來送四姑娘回去吧,徐姨娘那邊也知會一聲去。”

瀾心和未心都有些放心不下,蕙心索性叫未心也跟著去了,送錦心回去之後,直接便回自己院落,不必再過來了。

她再四說自己無事,但是人都能看出她此刻強顏歡笑。

雖不放心她這邊,到底擔憂錦心占了上風。未心幾經糾結,還是點點頭,先離去了。

徐姨娘聽說女兒身上有些不舒服,哪裡坐得住,忙與文夫人告了罪,起身先告了退,匆匆來見了錦心。

一見女兒,見她麵色難看得厲害,心一下就揪了起來,忙帶著女兒回了自己院子樂順齋。

錦心隻是頭越來越痛,胸口發悶而已,還不至於一倒下去無知無覺的。而且對她而言頭疼不算什麼要命的事,她還能思維清楚條理地避人吩咐婄雲——便是今日隱在人後暗暗行事的那個婢女兩句。

“上回去訪伴山寺那道長,他說‘事事儘求儘知,隻怕傷身。’我後來琢磨著,他是提醒我有些事情怕是不能長久記住,方家的事我好容易記起來,明兒若是忘了,我不問,你就不必提,再提醒我去伴山寺一趟。再有,方家的那些事情你都寫下來了嗎?悄悄地,找個鏢局,轉兩手,隱蔽些地送到京中溫國侯府去,他家會好好用這些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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