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回(2 / 2)

如今這般,便已很好了。

錦心知道自己與尋常同齡人並不相同,人都說嬰兒出生時思維混沌是記不住周遭事物的,可她如今還能回想起剛出生時眼裡模糊的世界,並清晰的記得她第一次目能視物,看清阿娘的臉的時節。

這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直覺告訴她不能與人知道,如果叫人知道,那她平靜的生活就會被打破。

從小到大,錦心對自己的直覺都無比信任。

因直覺隱下這個大秘密,因直覺厭惡胡氏,因直覺帶回賣身葬父的婄雲並許以信任。

甚至在三歲那年,第一次夢魘時,她直覺劃過的一個想法竟然是——終於來了。

而現在,她的直覺告訴她,方家,得意不了多久。

故而她並不著急,在園子隨意折了兩枝花捏在手上,還能安慰安慰心有不安的瀾心與未心。

二人哪裡聽得進去勸慰,還是到晚間時,見文夫人麵上笑顏溫煦,方才將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些許。

錦心看得明白,在心中歎了口氣——人小就是這點不好,說話都無人信服。

就在文老爺與文夫人為家族計議籌謀事,京中已有一番醞釀數日的風雨夾雜著雷霆之勢狠狠劈在宮城上空,同時也劈在鎮國公府上。

宮中一低階采女撞破方賢妃與皇弟越王私通,次日溫國侯上本參奏鎮國公賣官賣爵、強娶民女為妾、草菅人命、侵占民田、貪汙賑災款項、收受官員賄賂等十餘條大罪。

更有因隻未婚夫拒絕鎮國公府嫁女,便全家慘遭毒手,未婚夫家亦滿門俱亡,唯有自己僥幸留下一條性命的弱女子敲登聞鼓,上殿鳴冤。

一身傷痕,字字泣血。

一時民怨沸騰流言四起,尚在金陵春風得意的方家卻不知鍘刀已近,仍舊每日設宴歡飲、廣邀賓客,方巡撫私下甚至以國丈自居,全然視京中那位正經國丈、當今承恩公於無物。

而在江南官場中,與方巡撫同級的江南總督並不願與方家為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方家逾矩之處全當不知不覺;有監察江南官員、密文直遞中樞的巡鹽禦史在奏章中也不過寥寥數字帶過,皇帝若要深究,他就不算失職,皇帝若寵愛方賢妃、疼惜其腹中子嗣不願深究,他也不會觸怒聖顏。

這些官場裡的彎彎繞繞都不是如今的錦心要考慮的,她每日不過與丫頭姐妹們玩鬨,再玩玩可愛的弟弟,聽阿娘給念兩句書,閒來再逗逗魚、吃吃小點心,婄雲倒是偶爾會給她說些外頭的事。

但也都是人口相傳的“熱鬨事”罷了,官場中事,婄雲雖然明白,但如非錦心問起,她絕不會在錦心麵前提起。

錦心沒問,她擅自提起,此時情勢不同前生,她若擅提,一怕壞了主子的期許,二則也算逾矩。

但她眼界是有的,這些事情也看得明白,而且跟在才五六歲的錦心身邊,周身素日都是稚子居多,婄雲性子也不免活潑了一些,這幾日聽著府裡底下人口中傳的話,忍不住暗自腹誹。

皇後多病,不常露於人前;太子雖立,年齡尚幼,未有賢名。

自家姑娘腹中有了子嗣,方家難免想得更多。可惜,想得再多,架不住這一脈子息並不是當今聖上的。

這可真是要了九族老命的。

上輩子他們能瞞天過海,可這輩子,怕是沒有那個好命了。

屆時,江南官場還不定要怎麼洗牌呢,巡鹽禦史尚且能明哲保身,江南總督怕是免不了要受斥責了。

何況……除了方家這個明炮,這偌大江南地下,可還深埋著一顆暗雷呢。

一顆既關係到她家主子,又會牽連至京中九五之尊的暗雷。

方家的下場如何,如今整個江南也隻有婄雲一人知道並記得,至少如今,京中傳旨抄家的大部隊沒到,方家就還是如日中天。

隻說文老爺與文夫人那日登門造訪王府,長談半日,歸來時天色已晚,文老爺將蕙心叫了去。

看著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溫嫻雅致的女兒,文老爺長歎一聲,目露複雜之色,“依我看,秦王待你是真心。他說孝期一過,便會向朝廷上表陳情,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請封你為正妃。並且叮囑我不必為方家之事擔憂,想來是已有應對之策。”

言罷,又想了想,添了一句:“我瞧那□□倒是風姿不俗,年歲不大,行事卻很是穩重,待人接物都十分得體,與老秦王決然不同,稱得上是位良人。”

心中最大的兩個隱憂都落下了,方家那邊秦王叫他不必操心,他雖然不可能就此甩開手去,但□□說的胸有成竹,他便覺一直提著的心隱隱鬆下一些;再有就是□□聘女兒為正妃一事,他原先怕隻是秦王府一時托詞,要分散方府的注意,可今日見□□誠懇如斯,甚至斬釘截鐵地立誓此生隻有蕙心一日,覺不納二色、無異腹之子,若有違之天誅地滅,叫秦王府一脈斷子絕孫。

誓約狠厲不說,文老爺在商場沉浸多年,自然能看出這位尚未得朝廷明旨承爵,卻已聯手母親將秦王府內外把持、甚至彈壓下得寵多年的庶母與庶出弟妹,手腕可稱“不俗”二字的□□字字不虛。

這會回到家裡,他心中驚訝仍為完全散去,此時說完了正事,三人坐著飲茶,文老爺還是忍不住問道:“阿蕙你從前與那□□……當真不識?”

蕙心無奈地笑道:“女兒自幼長於閨閣,雖則咱們家規矩不似那些讀書仕宦之家,姐妹們素日也能隨著母親出門逛逛,可素來都是一體行事,女兒哪裡能夠見到□□呢?不過……”

她微微一頓,似有些遲疑模樣,文夫人忙催促道:“想起什麼了?”

蕙心眉心微蹙,遲疑著道:“是前年到園子裡避暑時,女兒在西邊的亭子裡撫琴,曾有人於牆那端以笛相和,咱們家的意荷園旁不正是王府的園子嗎?女兒那時心怕外男驚擾,便不再到那亭子裡撫琴了。如今細細忖來,與咱們園子西邊相接的是王府彆院東端,自來長子居東位,怕那日吹笛之人,真是……”

“那就是前緣了。”文老爺心中還有隱隱有些放心不下,此時聽女兒如此說,也實在是想不出旁的緣故,隻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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