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回(2 / 2)

“女兒怕……”蕙心啞聲道:“女兒怕做不好那親王妃,怕不能光耀門楣反連累父母擔憂,怕不能為家族帶來好處反而叫妹妹們在外處處謹慎小心不得快樂……”

文夫人微怔,旋即長歎一聲,拍了拍蕙心的手:“你是個心底柔軟的孩子,這很好,但有的時候,你要學會勇敢一些。這一點上,你幾個妹妹都遠勝過你,便是你四妹妹,都勝過你許多。”

蕙心嗔道:“母親,阿沁才多大呀,你就拿她與我比,還說我不如她。”

“你可不是真不如沁兒?”文夫人歎道:“咱們家沁兒啊,彆看她人小,可比你聰明多了。小小年紀,彆看素日是乖巧懵懂的樣子,那是懶得將聰明顯出來與人看!”

文夫人說著,抬手點點蕙心的額頭,“你看錢嬤嬤如今在漱月堂裡低服做小掌勺做飯可敢說一個不字?我花教引嬤嬤的聘金,給你們請回來一個開小灶掌勺的。”

蕙心抿嘴兒輕笑著,路有些羞赧,文夫人搖搖頭,歎道:“我有時想,或許就是心思太靈透,眼光太銳利,上天不容有人勝過世人太多,才給她添了一身的病來拖累她。多智卻有身累,又是那麼個懶散愛嬌的性子,我也是沒法了。

不然不論你父親怎樣,我都要把你四妹妹扶起來。屆時文家興盛,半數在你大哥,半數就在阿沁了。可惜她身子太弱,也是沒法子的事,命數如此,罷了,罷了。我如今隻盼著她能平平安安長大了。”

提起此事來,蕙心還有話要說,卻一時不知從哪裡開口,文夫人何等了解女兒心思,便拍了怕她的手,輕笑道:“你父親、哥哥都與我和徐姨娘說過,沁兒隻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在家裡,有他們呢。況且沁兒還有同胞兄弟,徐姨娘性子柔和溫厚,林哥兒也不會長得性情涼薄,沁兒一生總有依靠,何況還有你這個處處惦記她的同胞姐姐呢?”

“女兒不是偏心,隻是好容易得了個愛嬌會撒嬌的妹妹,身子又弱,又可人疼,總會多關注些……”蕙心搖搖頭,道:“便如父親所言吧。”

文夫人笑了笑,沒多說這個,與她又說起嫁妝之事來。

錦心自然不知道定頤堂裡有人惦記著她,她回到府裡,先到樂順齋見了徐姨娘,抱了抱文從林,把從外頭帶回來的蜜餞點心與他——這是回府路上,錦心特意叫盧媽媽去買的,都是些軟綿香甜的吃食,小娃娃吃著不費牙。

另還有兩樣徐姨娘喜歡的魚鮓肉脯,給徐姨娘當零嘴的,哄得徐姨娘眉開眼笑。

彼時文姝晴正在樂順齋裡與徐姨娘說話,說起前日她與族中另外三位同輩全福之人去雲家過定禮的事,說著說著就說到錦心與文從林未來的婚事。

她是關心錦心與文從林,但徐姨娘心裡存著事,借著錦心身子不好把話頭岔過去了,二人又說起醫藥之事,剛起了個頭,錦心就進來了,又是請安又是姐弟兩個親香,還分上零嘴禮物了,二人便將方才之話都拋到腦後忘了個乾淨。

文姝晴故作吃味道:“哎喲喲,咱們沁娘就隻念著阿娘和弟弟了不成?我們竟都沒有。婉兒那丫頭也是的,出去一番,也不曉得給阿娘帶些東西回來。”

錦心眼兒彎彎笑著,“婉姐姐也給您帶了,隻是不知您在這兒,回望春館裡找您去了,若是知道,定然一溜煙地就過來了。我也給您帶了,隻是叫婉姐姐一塊帶到望春館裡去了,您前兒個念叨城隍廟前的條頭糕好吃,我特地叫人兜了一圈去買的,都給您送去了,沒想您竟在這。”

文姝晴聽了也笑了,歡喜道:“還是咱們沁娘記掛著姑母。”

徐姨娘抬手虛點點她的額,半帶嗔怪地道:“好話賴話,都叫你一人說去了。”

她與文姝晴自幼熟諳,說起話來也不大客氣,文姝晴也不惱,輕哼著揚起下巴,有一兒一女的人了,回到家裡來,與熟悉的人相處著,竟還流露出幾分少女的嬌態來。

徐姨娘便感慨道:“當初嫁前你還怕他書香門第,嫌棄咱們家的出身,待你不好。如今看你這模樣,就知道當年是真嫁對人了。”

文姝晴拉著錦心在自己身邊坐下,邊與徐姨娘道:“他這人性子按外人說是有幾分古怪,可按我說卻是極好的。便是不擅交際、不通官場世故又如何?總有我替他打點著,他隻要好好待我,好好待兩個孩子,我就歡喜。

年前給婉姐兒說親事,傅國公府來討,要給他家老大做填房。他們為的什麼?一為婉姐兒那個伯父,二為我們家那口子官位低卻有個好聽的官名。傅國公府五年娶了兩回世子夫人!如今要討第三個,那明擺著是看咱們家姑娘好拿捏,嫁過去後如何磋磨不說,就說給三個孩子當娘,那日子是好過的嗎?

若與他們家結了親,婉姐兒嫁過去就是世子夫人,再熬兩年就是侯夫人。可我打心底裡不願意。那時傅國公府送來兩部古籍,都是稀世珍品,正投了我家那口子的喜好,然後才提的求親的事。

我當時都怕他一時癡性上來答應了,沒想他倒硬氣一回,把書一扔,人都趕了出去。我當時就想,我這十幾年,操心人情往來家裡家外,不怕落外人口舌拉著他大哥家的家務,不怕討人嫌照顧著他娘他侄兒他侄女,都沒白做。”

素日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這會說到動情處,眼圈卻泛起紅來,眼睛濕潤著,徐姨娘見了多心酸,拍拍的手,道:“我知道,你自幼看著粗疏,其實最是粗中有細心地柔軟的人。”

文姝晴聽了噗嗤一笑,“倒叫我想起出嫁前,素若姐姐你也是這樣與我說的。我這‘心底柔軟’,倒也給咱們家換了一樁好事來。月初,京裡快馬加鞭送的信剛到,我男人他哥哥送來的,問我娘家女兒,可有與趙斐相配的。”

“你帶回來那個趙二公子?”徐姨娘吃了一驚,“便是再如何的變故,也不至於叫趙尚書將目光放到咱們家上吧?”

文姝晴輕哼了一聲,目光有些微冷:“我也是才知道,打我出了京,城裡頭可熱鬨呢。如今我那大嫂子已經把自己作到家廟裡頭了,說是給祖宗們祈福,你說能沒什麼貓膩嗎?”

徐姨娘抽了口涼氣,“前頭那般算計,趙大人都忍了,無非是為了一雙兒女罷了,咱們卻又忽然發難了?莫不是……”

“她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上鎮國寺裡給斐哥兒請了個批命,倒是他命格太旺,須得娶一個命數弱的來與他相配,才不會因命格相衝受刑克。我往廟裡添了那麼多年香油錢,還沒聽過這種說法,簡直荒謬!”文姝晴氣衝衝道。

徐姨娘眉心微蹙,“可也得有人信啊。”

“可不就是有人信?”文姝晴氣惱得要死,“那人也不知是由哪裡下手,竟然請動的是普全大師開口,‘得道高僧’,一日之間傳遍整個京都,哪家貴眷能不信?斐哥兒的婚事,在京裡是難求了,便是那些地方大員的女兒也難聘!”

徐姨娘頓了頓,“這可確是假的無疑?”

“可不就是假的?”文姝晴惱得要命,“這些年多少個算命、相麵的都說斐哥兒是極好的命格麵相,偏生如今這普全大師一開口,從前多少人說的都是白費了。你說這老家夥當年入佛門發誓再不給算命了,怎麼臨了臨了要死的人了又開口了呢?”

錦心一直坐在一旁安靜聆聽著,此時忽然開口道:“沒準是有什麼把柄在人手,或是虧欠於人呢?”

文姝晴皺著眉,卻沒說什麼,好一會道:“也罷,這批命傳出去,也是便宜咱家姑娘。瀾娘有福了,我那大伯如今心中對斐哥兒多有愧疚,斐哥兒又是好資質,有他爹扶持著,不愁有位極人臣的那一天。

他又是我看著長大的,性情品格都沒得說,上頭沒有婆母,斐哥兒也聽得進我兩句話,瀾娘日後隻有好日子過的。其實當年我就想著這孩子往後便宜了誰家閨女,可到底家世懸殊,我也不敢提咱們家的孩子,如今陰差陽錯,倒是那瘋婦推了咱們家一把。”

徐姨娘遲疑道:“這婚事就這麼說定了?”

文姝晴想了一下,“嫂嫂還有些遊移不定,謝家老大他留下那閨女有意替她弟弟求娶瀾心,不過按我說,謝家那樣複雜的條件,哪裡比得上我們斐哥兒。”

“沒準在太太眼裡,趙家的形式條件比謝家還要複雜呢。”徐姨娘搖搖頭,“這事急不得,隻能太太自己權衡,你且等著吧。”

文從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烏溜溜地轉,脆生生地問:“斐哥兒是趙斐哥哥嗎?趙斐哥哥要娶……唔唔……”

“你且閉嘴吧你。”錦心眼疾手快地塞進他嘴裡一塊糕,冷酷無情地道:“出去敢提一個字,屁股開花!”

“嗚嗚嗚——”文從林囫圇咽下糕點,雙手捂著屁股,哀哀婉婉幽幽怨怨地哭著。

文姝晴目瞪口呆,徐姨娘扶額閉眼,“往後真不能帶著這小子聽戲了。”

錦心冷聲道:“閉嘴彆哭了!”

“嗯……”文從林委屈巴巴地雙手捂嘴,文姝晴看著心都軟了,嗔怪地要罵錦心,卻見他低著頭委屈巴巴地擦眼角,卻又悄咪咪地抬眼打量錦心麵色,頓時瞠目結舌,好半晌擠出一句:“這小子和他爹小時候真像。”

徐姨娘默了默,“老爺聽了要哭了。不過……”

她低聲道:“說的卻也有幾分道理。”

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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