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娶大奶奶過門,整個文家從二月中旬開始便忙得團團轉,文姝晴心知這段日子文夫人是沒心思定奪了,便思忖幾日,先將送回京中的信寫了出來。
其實這回信早就應該寫出來的,但文姝晴先前是打算先與文夫人溝通一番,本來以為定論會下得很快,但沒想這種種事拉扯著耽擱至今,京裡那邊再不回信是不成了。
文姝晴拿定了主意,便在信中稍稍提了一筆,道娘家長侄女已定與秦王府為正妃,隻待秦王三年孝滿後便行儀成婚,當下兄嫂膝下僅一嫡次女尚未婚許。
戶部尚書不可能給自己繼室嫡出的二兒子娶皇商家的庶女,便是王府的庶出女,他恐怕都要好生掂量掂量,何況商賈之家。哪怕瀾心嫁過去都是實打實的高嫁,若是未心……
文姝晴閉了閉眼,恐怕滿京城的人都要議論文家究竟是給趙家灌了什麼**湯了。
所以文家能夠與趙斐議婚的人選,從蕙心與秦王府親事定下那一刻起,便隻有瀾心一人了。
即便將未心記到文夫人名下,拿到趙家前頭,那也是不夠看的。
或者說,瀾心對於趙家而言,已經是低娶中的低娶,若非是京裡那位幺蛾子不斷,鬨出這種事情來,趙大人是斷然不會將娶婦的目光放到文家的。
“此一日,彼一日啊。”文姝晴長歎一聲,若說幾十年前,她嫁給趙二還算是“門當戶對”能搭配得上,如今文家即便位列皇商中第一流,與趙家結親還是勉強了些。
不過文家有從翰,誰又知道彼一日會如何呢?
文姝晴轉頭望著窗外的垂下的一枝玉蘭,指尖輕點點宣紙,心中暗道:倒是要多謝她成全了。
先簡潔地將寫給趙大人的回複寫好,隨意折了折,文姝晴又另取信箋來,提筆與趙二寫信。
寫到一半,她筆尖一滯,瞥了眼一旁厚厚的信紙,想了想,還是絞儘腦汁地繼續寫了下去。
她眉宇間透著微妙的嫌棄與淺淡的笑意,趙婉走進來一瞧便知道是在些與父親的回信,腳步一頓,悄悄笑了,最後還是悄無聲息地轉身出去。
園子裡這幾日春景正好,漱月堂中也有不少鮮花盛開,庭前兩株山茶一紅一白交映,格外鮮豔嫵媚,也格外的清雅出塵。
或許因為是移來的第一年,花開得並不是太好,花朵不多也不大,勝在顏色極正,董婆子與錦心誇道:“這兩株花可真是極好的品相,看那枝乾就知道不是尋常品種,極有生機,葉子也青翠濃綠。如今花開得稀少是移來頭一年的緣故,等將養一年,明年開花便大不一樣了。”
“按你這麼說,今年這些花還不能在枝頭上久留了?”錦心輕撫著雪白茶花嬌嫩的花瓣,隨口問道。
董婆子聽了大喜,這兩株茶花可以說是叫她操碎了心。
前段日子,眼看到了花期,卻遲遲不開花,她心裡頭不安生,這段日子,終於擠出兩個花骨朵來,今兒總算是開出幾朵,她見你了心裡頭很是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想到,但若不想耽誤明年開好花,如今枝頭上的花是一定要剪去得
偏生這幾日見錦心對著兩株山茶喜歡極了,日日等著花開,今晨見到花開好生歡喜的樣子,她就怕說不服錦心,這會見錦心知道這個,頓時鬆了口長氣,連忙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過幾日再剪去吧。”錦心溫聲道:“新嫂嫂後日就要過門了,屆時剩下那幾朵花骨朵應該也開了,采下來供在瓶中送與大家吧。吉祥長壽的好意頭,大家都要有啊。”
婄雲欠身道了是,繡巧為錦心披上披風,笑道:“太太屋裡的碧荷一早送了裁的新衣,還有一隻新鈿子來,說原本打的那隻既然在大姑娘的及笄禮上戴了,就要再打一隻新的才是新氣象。”
當下便有丫頭捧了來,錦心專注盯著庭前的花圃,懶得向後看,隻擺擺手,道:“收著吧,後兒個再用。”
繡巧應了是,沒多言,隻回頭叫人將東西拿下去。
近日家中各處忙著,園子的幾位姑娘倒是清閒,未心用過午飯慢吞吞地一路閒逛到錦心這裡,見她拄著下巴趴在窗邊賞花,不由輕笑,故意擰眉沉聲道:“規矩呢?”
進來時候見那兩株茶花上的花苞綻開了,便笑了:“我說什麼值得咱們四姑娘看得如此著迷,原是這花兒開了。開得可真好,顏色真正,就是骨朵小了些,不如園子裡了,想是今年是移過來頭一年開花的緣故。”
“董婆子就是這樣說的。”錦心命人斟茶來,未心笑著打趣道:“這花我見了也喜歡,也不知姑娘樂不樂意賞臉,與我一枝回去插瓶。”
錦心指尖敲敲炕桌,“那可得等著了,等新嫂嫂過了門,大家有份。”
未心聽了不由道:“咱們兩個多少年情分?打你出娘胎咱們倆就認識了,如今嫂子要過門了,你就把心都偏到天邊去了?”
繡巧斟著茶來,笑著將今日早晨的話說了,並道:“我們姑娘可是最掛念你的,前兒還與我們念叨,也不知你的生意做得怎樣了呢。”
提起這個來,未心麵色倒是沒變,隻是忍不住歎了口氣,“我寫與父親的方案是過了,鋪子父親也給我了,地段不錯,雖不是咱們尋常出門最愛逛的那一圈,但尋常中等人家的女子卻是最愛去的,咱們偶爾也會去逛逛。”
錦心一揚眉:“西四街?”又看了看未心的麵容,帶著打趣笑眯眯問道:“不會是手頭銀錢不湊手吧?不想用父親的,也不想將鋪子支得緊張,手裡能用的銀錢也沒有那麼多。”
“不錯。”未心倒也沒吃驚,隻嘀咕道:“就你,鬼精鬼精的。”
她也不怕在妹妹麵前露怯,歎道:“我前兒算了手裡的錢,若是不算那些不能動的金器、首飾,現銀也不到千兩,要是支尋常鋪子,那是綽綽有餘的,可要做胭脂水粉鋪子,我又不想進外頭的那些尋常貨色,要立工坊、要買人口,胭脂的原料,單是胭脂蟲玫瑰花就是一大筆,我如今真是頭疼。等後頭開始按方子做上,頭裡一二個月裡都難有出品的,單是這一段摸索日子裡損耗的材料就是一大筆!工人的工錢總是要按時結的吧?這又是一筆。”
她搖了搖頭,歎道:“昨晚我算了一筆賬,半夜沒敢闔眼。但要叫我與父親要錢,我是不肯的,屆時生意算誰的了?我本打算經營經營,往後做自己私房的,等有了起色,店麵的錢都要還與父親的,先隻算是借的!我姨娘那裡也不成,姨娘是萬萬不讚同我做這些的,叫我一心隻以辭藻針黹為要,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我做就夠鬆的了,我若去管她要錢,保準會被押下,叫我連錢都湊不夠,再不要做了。”
做生意這事,在家裡她是真找不出個能抱怨傾訴的人,這會錦心一問,她就全都抖摟出來了。
錦心想了想,道:“尋常方子不至於叫三姐你頭疼至此,想是邵嬤嬤拿出的宮中好方子吧?”
未心連著點頭,“可不是麼,我看那原料各個耗甚費。”
錦心便道:“既然在西四街買,賣的太貴是賣不出的,太便宜了也不值本錢,不如將方子改一改,節約成本,再做得比如今西四街上那些好些,即便價格略高,打出宮裡的名頭,總有人買著嘗試的,這一比較不就分出高下了嗎?等打出些名頭,賺回錢來,再另立鋪子買高端線也不遲。”
“哎喲,我這幾日可不正糾結這個呢麼?又怕價高了賣得不好,又怕價低了回不來本,你這法子倒是可行。”未心刮了刮錦心的小鼻梁,“咱們家阿沁啊,就是鬼精鬼精的,比旁的小姑娘都聰明!”
她素來習慣了錦心比旁的同齡女孩兒聰明,這會也不感到詫異,倒是跟著她來的邵嬤嬤聽了錦心的話愣了半晌,不禁看看未心,又要細打量錦心去,抬眼間見婄雲凝視著她,身姿端然麵容莊肅,隱有兩分冷意蘊藏在其中。
她本是經過大陣仗的,此時被這身量遠不及她的小丫頭一盯,竟無算生出瑟縮畏懼來,下意識退後一步才反應過來,連忙再次看去,卻見那小丫頭正伸手替四姑娘掖腿上的軟氈,麵目柔和,與方才決然不同,倒叫她覺著怕不是方才一眨眼看錯了。
可婄雲回頭時那個冷冷的眼神,又叫她知道沒看錯。
她按著自己怦怦跳著的心口,強行鎮定下來。
那邊錦心正端著一碗熱茶與未心道:“四姐你既然缺銀子,不如我給你出個法子。要支鋪子,你一個的錢不夠,咱們姐妹們手裡都是有富餘的,一人的錢不夠,湊一湊還不夠嗎?
也不叫我們拿大頭,但就算小五沒有,三個人還不能拿出千八百來?足夠你把鋪子立起來的,但鋪子上大頭的錢卻還是你出的,仍是你的。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出錢乾脆事不多的人,我也是啊,你隻管與我們乾股,我們隻拿年底的分紅,鋪子裡的事都聽你的,我們隻管拿錢。”
未心聽了,心裡知道這主意可行,但還是得細細思忖著其中細微處,錦心乾脆一擺手,吩咐道:“婄雲,去取二十兩的金子來。我這銀子拿不出來,就拿金子你自去兌吧。先與你二百,這可足夠在城裡置個好宅子裡,你辦工坊的錢絕對有了,先拿去用,你後頭再算各人的錢,多退少補。”
未心知道她的意思是平衡她們三人出錢的數目與所占股份,這上頭由她做主,而每人二百兩確實是個好數目,既能解了她的急,加起來也沒有她出的多。
未心牢牢抓住錦心的手,一雙桃花眼兒仿佛泛著亮光:“四妹,大恩不言謝,等姐姐帶著你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