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以後就指望著四姐養了。”錦心擺擺手,未心眨了眨眼,皺著眉認真地道:“我儘力。”
婄雲一看就知道她這會心裡定然滿是壓力,畢竟錦心可不好養,而且這若是養起來,可真是養一輩子了。
不過有些時候,壓力也能化為動力,逼著人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不是嗎?
想到前世那一車車運往前線的軍資,與時任戶部尚書的趙斐趙大人看到這位珺陽郡主就兩眼放光算盤珠子猛飛的樣子,婄雲眼中盈滿了笑意。
這輩子是順風順水的開局,沒有前世匕首抵在脖子上時刻恐懼擔憂的背水一戰之決心,沒有亂世造英雄的時勢機會,或許這輩子作為文家三姑娘的未心姑娘,生意發展得會慢些,但相信以她的能力,生意總是會做成的。
文從翰成親那日,錦心聽得滿耳朵敲鑼打鼓賓客賀喜,隻覺耳朵裡嗡嗡直響,但從頭到尾都是笑著的,從心裡往外,由衷地笑。
自出生那日到如今,似乎隻有今日,她是如此開心的。
從前蒙在心頭不知由來的陰霾散去,她隻覺眼前儘是坦途,或者說眼前早就是坦途,隻是今日這一場喜樂,叫她心中感到萬分歡喜。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這樣的喜樂應是敲打過一場的,隻是那一場,遠不如當下歡喜,叫人由心裡頭感到輕快歡愉,又似是如釋重負,。
一日裡賓客往來,錦心見了許多人,也眉眼帶笑不覺得厭煩,瀾心、未心連連稱奇,蕙心輕撫了撫錦心的頭,笑道:“可見是和大哥好了。”
錦心眨眨眼,“姐姐們不也歡喜嗎?”
趙婉看蕙心輕撫錦心的頭,錦心又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便覺炎熱,也上手揉了兩把,“我們歡喜是歡喜,但你今兒熱鬨了一日沒煩,可是稀奇的,可見是歡喜極了,打心眼裡高興。”
未心一本正經地把她的手拉開,“彆把頭發弄亂了,一早起來梳的,坐在妝凳前還打哈欠呢,弄亂她得哭!”
話如此說她,她自己也手癢,瀾心抿嘴兒一笑,乾脆拉住她的手,倆人一起按住錦心的腦袋瓜揉了一頓。
好在還有分寸,沒把前頭的頭發揉亂,拿牙梳一順,又是一頭好頭發。
蕙心看著直笑,幾人說著話,她囑咐錦心道:“你就在這屋裡榻上歪一歪,母親特意吩咐人新換的坐褥錦墊,就備著叫你過去歇著呢。等一會子拜堂了,自然叫你出來,咱們還要去洞房裡呢。
再說了,大哥千叮嚀萬囑咐,說你人小,不必時時跟著母親見人,活動方便,外頭的夫人們也不會追問,要你給嫂子送點子吃食去,等會咱們一塊過去,我拉著人先走,你略留一留,在那可以消停一會,累了就直接回園子裡歇著便是。”
時下婚禮講究晨迎昏行,清晨迎親,黃昏行儀,這會天色還早,剛招待著早到的賓客親友吃了午飯,前頭還在迎客說話,女眷們都聚在定頤堂正屋裡,文夫人招待著。
這會姐妹幾個幾人避在定頤堂的廂房裡偷得半刻空閒,蕙心故有此語叮囑。但文夫人身懷有孕,她要時刻陪伴侍奉在側,故而沒歇一會便起身去了,交代趙婉、瀾心幾人也在這邊歇會,實在累了不妨歇個盹兒,外頭會有婆子看著。
身為長姐,她自幼便對妹妹們多有關愛,幾人也都習慣了她事無巨細的關心,紛紛點頭,瀾心起身要跟著她去,被蕙心按下了,“你歇一歇,我就說你到後屋整妝,歇半刻清閒再去不遲,母親身邊有我與姑母支應著呢。”
瀾心這才點了點頭,又忙問:“大姑母到底沒來?”
蕙心搖搖頭,歎了一聲,又道:“母親說了,不來也罷,省些事端。”
瀾心歎道:“雖如此說,父親心裡怕也不是滋味。”
趙婉與未心對視一眼,均是抿唇無言。
按蕙心說的,錦心在榻上歪了一會,蓄精養神——雖然心裡開心能叫她堅持下去,但她對於招待賓客還是不大有興趣,剛才沒覺著煩全靠心裡的開心勁兒撐著,這會得了清靜,不由得心生眷戀。
婄雲望著錦心,眼裡帶著笑,斟來熱熱的加了蜜的奶茶哄她喝了半盞,並溫聲道:“姑娘歇歇吧,那些人不緊要,您不願意應付就不過去了。”
“阿娘常說爹爹把我慣得沒邊,可要我說,還是婄雲你更慣我。”錦心倚著貴妃榻,眼裡帶著笑,神態慵懶,眼角眉梢是一派的疏恣散漫,絕非尋常閨閣女子應有的神情,也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娃娃應有的神態。
可放在她身上,與尚顯稚氣可愛的麵容糅合在一起,就是顯得十分自然。
婄雲低眉一笑,“奴婢不是慣著您,隻是這些事情對您而言真的是無關緊要,不必在意,也不值得您勉強自己。”
試想,主子這輩子對那種場合厭惡如斯,未嘗不是因為前生與人虛與委蛇、在觥籌交錯的宴上警惕防備提防算計多了。
她頓了頓,繼續道:“若是在飲藥用膳上,奴婢是定不會情意隨了您的心意而不顧您的身體的。”
“好吧。”錦心往下躺了躺,一旁疊著柔軟的絨毯,還透著淡淡的皂角香與花香,她扯來往身上一搭,婄雲忙替她蓋服帖了。
錦心勾住婄雲的衣袖,懶洋洋地道:“可我還是覺著你最慣我,最心疼我。”
她看著懶懶散散的,眼中的神情卻告訴婄雲她是極認真的。
婄雲頓覺眼眶發熱,側過頭去不願叫錦心看見她兩眼紅紅的樣子,聲音卻是瞞不住人的,她啞聲道:“奴婢隻願,能這樣天長地久地伴在您身側,陪您過一輩子消停安穩的日子。”
“好。”錦心抬手輕撫著婄雲的頭發,分明小婄雲許多,卻給人以分外可靠的感覺。
她一字一句鄭重道:“你若不想嫁人,就在我身邊一輩子,我定然好好待你,我這樣子或許是不能養你的老了,但我若有後人,定然叫他好生侍奉你終老。若是沒有……那就叫賀時年收個徒弟!他不是說要來金陵城做大夫陪我嗎?做大夫總能收徒弟吧。”
她這會言語中倒是透出幾分頤指氣使的少女嬌蠻,婄雲一時分不清她究竟是前世的主子還是今生的姑娘,可那又如何呢?無論是哪一個,不都是錦心嗎?或者說,從一開始,這二者不就是一個人嗎?
本就是一個人,又怎能分得清清楚楚呢。
婄雲垂眸一笑,眼中盈滿溫柔神情,她替錦心掖了掖絨毯,低聲道:“好,都聽您的,奴婢一輩子都聽您的。好生歇一會吧,今兒個定是累了,這是一樁好婚事,文……大人和夫人,一定會平平安安、白頭偕老的。”
最後一句聲音很低,幾乎是氣聲說出來的了,錦心卻聽得清楚,也笑著點了點頭,“一定會的。”
拜堂之後,果然有親戚太太與小孩子聚在洞房裡要鬨,進來的都是年輕一輩的,大人們彼此言語上打機鋒,小孩子們也不安分,還有那手欠的要去拉新娘子頭上的紅蓋頭。
“誌哥兒!”蕙心拉開那孩子,一口軟語半嗔半怒地嗬斥道:“不許向新娘子伸手!嫂子也不管誌哥兒。”
這對一貫好脾氣笑臉待人的蕙心來說已經是少說八分怒了,誌哥兒他娘忙訕訕地上來拉扯孩子,抓出去就要打屁股,又被瀾心按住了,“興大嫂子要管教兒子回家管教去,洞房裡鬨出哭聲來,我哥可要找興大哥理論的。”
興大奶奶訕訕地應著,新娘子身邊的嬤嬤出來打圓場,笑吟吟取出許多荷包來散與小娃娃們,裡頭都是些蜜餞果子一類的吃食,還每人分到一個金豆子,果然就都安分了,蹲到外頭吃果子去。
小孩子們被打發了,吃了頓蕙心瀾心給的排場軟釘子,大人們也不敢再放肆,以那興大奶奶為首的幾人訕笑著言語兩句,便退了下去。
也有素日與這邊親近的,笑吟吟說了兩句吉利話,又對蕙心道:“可要與我們一同到前頭去?”
“便同去吧。”蕙心點了點頭,交代錦心道:“阿沁你在這兒好生陪著嫂子。”
剛想說叫趙婉也留下,畢竟她麵生,留下躲個懶外頭也沒人會問,偏生就有人來回姑太太叫表小姐呢,便隻得單將錦心留下,眾人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