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回(2 / 2)

屋子裡炭火氣與烤肉湯鍋的氣味不是那麼容易散去的,繡巧往炭盆裡扔了兩個剝出來的柑橘皮,品竹又送來鬆枝竹葉進來扔到炭盆裡,氣味一衝,倒有些幾分凜冽清新的意思。

雲幼卿被推到裡屋暖炕裡頭和錦心一起在炕頭坐,這邊倒是暖烘烘的,外頭支著門窗,冷風都沒吹過來。

她的麵色其實不大好,打從姑蘇回來便一直精神不濟胸悶鬱鬱,也不知是怎麼了,又不是身上鬨了病,因而今日文從翰才特地拉了她出來散心,這會子難得舒了心,倚著憑幾軟枕,眼睛便有些睜不開了。

品竹在炕角的竹簍裡備了線毯軟氈等物,她身邊的丫頭忙展開毯子給她蓋上,錦心見了乾脆下了炕,推文從翰進去陪她,然後道:“我想出去折枝梅花,你們可要去嗎?”

酒足飯飽,一個個昏昏倦倦的,未心文從翰算是精神的,但一個正聚精會神地聽書,一個要陪媳婦,紛紛都擺了擺手。

錦心於是隻帶著婄雲一個出了屋子,繡巧要跟上,被錦心止住了,她低聲道:“你好生歇會,我就出去折枝梅花兒,一會就回來,婄雲跟著你還不放心嗎?”

繡巧無奈,隻得應下——婄雲確實沒什麼能叫她不放心的地方,反倒是她,若是她跟著,婄雲八成會不放心。

盧媽媽說她是年歲小少曆練,可繡巧有時候想著,婄雲與她也不過同齡啊,甚至生辰還比她小一個月哩!說到底就是她不如婄雲成熟穩重,這一點真是叫人無奈。

雪廬雪廬,聽名字就知道是帶雪的地方,這邊的積雪為了應這名字沒掃,屋子從外看,自帶這天然未經雕琢的樸素,但一進去就知道無論是這建築還是裡頭的種種布置,建起來的時候都不知花了人多少心思。

園中的梅花也多是珍品極品,雪廬後有一棵老梅,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梅樹了,枝乾蒼勁,風骨天然。

這雪廬後就是這棵梅樹花開得最好,風骨卓然遠勝其他,在眾梅叢中獨樹一幟最惹人眼球,花開鮮豔,白雪輕覆便添清冷,傲然立在雪中,一片明豔的紅卻清麗雅致遠勝其他。

錦心一眼就盯上那棵樹上的梅花,也沒舍得砍枝乾下來,指揮著婄雲折了幾枝她瞧著最好看的,又從其他樹上也薅下幾枝來,出來一趟,也不好空手回去,一人一大簇梅花插瓶,也不會厚此薄彼。

紅梅花的精氣神在人心裡,長得什麼樣,能分出來的人又有幾個?

錦心抱著一大簇紅梅立在樹梢下,忽然與踮著腳折花的婄雲輕聲道:“婄雲,我隻想養幾個得力能乾的下屬打理田莊產業,沒打算養出一群死士來。”

婄雲折花的動作頓都沒頓,鎮定地道:“這些事情都是荀平打理的。”

言外之意是她很無辜。

錦心輕嗤一聲,“就莊子上人對我飲食習慣的了解,不是你教出來的我都不信。罷了……你心裡有數就好,反正要養死士我現在也養不起。”

錦心私房裡有多少錢全天下恐怕沒人比婄雲更清楚了,當下心裡暗暗算了算——還真是,錦心的私房雖然豐厚,但要把人按照死士的標準來培養,那也不夠用。

二人簡單交談兩句,錦心沒在這上頭多言,折了梅花回去,見這好大一堆梅花,眾人便都知道錦心的意思。

瀾心道:“還是咱們沁兒孝順啊……這麼多梅花,隻恐路上碰了壓了的,也不好帶啊……”

品竹忙道:“婢子這就去叫人再套一輛馬車來,車裡鋪上厚棉被,把花厚厚鋪在那上頭,定然是無妨的。”

“就這麼辦吧。”錦心坐下飲了兩口茶,見雲幼卿還閉目睡著,隻是眉頭微皺,看起來睡得不大安穩。

錦心與文從翰道:“打從姑蘇回來,我看嫂嫂精神便不大好,怎麼睡得也不安穩?不如叫閆老給瞧瞧。”

文從翰無奈道:“怎麼沒瞧過呢,閆老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隻給開了安神的方子,吃了兩劑,沒大效驗。”

他伸手撫平妻子的眉心,見她睡得不大安穩,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低聲安撫。

未心默默地擰了擰眉,看看雲幼卿又看看錦心,心裡覺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似的。

就是這種你想要記起偏生又想不起來了的事情最叫人揪心了,未心想得心煩意亂的也沒想出什麼,憤憤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頗為豪氣地一飲而儘了。

“三姐姐……吃醉酒了回去梅姨定是要說你的,母親那裡也不好交代。”錦心幽幽提醒道。

其實是因為方才席間婄雲和繡巧盯得她嚴嚴實實,蕙心、瀾心、未心也有誌一同地攔著,都不許她動一口海棠酒,她這會屬於有意報複。

未心瞪她一眼,抬起一指點點她的額頭,哼道:“小白眼狼。”

“我恍惚記得,這都是我平日用來罵林哥兒的。”錦心捂住腦袋,可可憐憐地哀歎道:“風水輪流轉啊。”

幾人這麼一鬨,屋子裡的氣氛就不再沉悶了,蕙心鬆開因為擔憂未出世的小侄兒而微微蹙起的秀眉,拉著錦心的手叫她在身邊暖和地方坐下,又續了熱茶與她:“快暖暖身子,我看外頭好厚的一層雪,你還出去折花。”

她抬起一指輕輕戳戳錦心的額頭,“等回去告訴徐姨娘,看她不罵你呢。”

“我阿娘才舍不得罵我呢。”錦心嘿嘿一笑,幸虧氣質和眉眼撐著了,這會隻顯得瀟灑疏恣稚氣可愛,但氣質五官哪一個生得稍稍差點,那可就隻會顯得猥瑣了。

對這個小妹妹,蕙心是半點法子沒有,無奈地搖了搖頭,理了理錦心鬢角的碎發,“明年冬天,你可還要請姐姐來這邊賞梅、辦暖爐會啊。”

等到了明年,姊妹們再要相聚,可就不像如今這樣簡單了。

她近來心中總有些悵然,這會借著幾分薄醉,難得放縱一回,緊緊抓住妹妹們的手,眼圈微有些紅,“我最舍不得的便是你們了……瀾娘未娘,咱們仨自幼便在一處,年歲稍差也差得不大,我又眼看著沁娘出生、長大如今這麼大,如今我要走了,不能看著小五兒長大了,再過幾年,瀾娘你嫁到京裡去,咱們團聚的機會就真少了。”

她心中悲切之意愈濃,緊緊抓著妹妹們的手不舍得撒開,文從翰過來勸,又被她也拉住了,“哥——我就要出嫁了,我舍不得你們……咱們家瀾娘高嫁、小四先天不足身子弱,我嫁了王府、哥哥你要在官場上立足,這樣咱們才能做瀾娘的依仗,才能護好小四一輩子。”

她又抓著未心的手,道:“不是姐姐偏心,隻是人都說你嫁到謝家去要與人爭權,可我卻覺著重華姐姐不是會把握著權柄不放的人,你嫁過去,以你的能力定能掌握整個謝家,你的野心抱負也都有處施展。在這上頭,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如你,或許也沒有什麼能幫上你的,唯一能做的便是能祈求神佛,求你能無病無災,順心順意。”

她將妹妹們與哥哥的手都握了過來,真情實意地道:“咱們一輩子都要好好的,一家子骨肉血脈要相互扶持,今生無論在天涯還是在海角,人人都要好好的。我留在金陵,會照顧好爹娘,也會護好小四,我和未娘、小四我們就在這,或許什麼時候哥哥和瀾娘你們兩個累了,便回家來吧,父親母親、姨娘們,我們都好生生地,守著這個家。”

看得出蕙心確實是有些醉的,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文從翰用力握了握妹妹們的手,“好,蕙娘你放心,哥哥都記著了。哥哥會讀書上進,立足官場,終有一日做成咱們家的依仗,做成你們的依仗。”

這是他從未與人吐露過的心事,借著幾分酒意,醉得最厲害的蕙心前頭,兄妹幾個抱著哭成一團,或許是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彆,又或許是在悲傷終有一日的離彆。

錦心依靠在姐姐懷裡,屋外寒風吹著,南地的風不似北方的凜冽,卻有種綿冷入骨的陰寒,錦心也受不住,往日都避風避得遠遠的。

這會屋子裡暖烘烘,姐姐懷裡也暖烘烘的,錦心分明未曾飲酒,卻也有了幾分醉意,閉上眼,恍惚間似乎聽到耳邊一聲輕笑,聲線柔和又那般得叫她感到熟悉。

她於是也牽起唇角一笑,迷迷瞪瞪的,是有些困了。

今日屬實是折騰得累了。

牆角裡,雲幼卿枕著軟枕睡著,睡夢間迷迷糊糊地抬手去按自己的頭,半夢半醒地覺著胸口發悶,似乎壓了沉甸甸一塊大石頭,叫她喘不過氣來。

屋外一陣風順著窗子吹進外屋,炭盆裡燃燒著的鬆枝竹葉又添了一會,發出細碎的劈裡啪啦的聲響,清新的氣味飄進屋裡,雲幼卿不自覺皺著的眉頭方才微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炕邊站著的她的嬤嬤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邊的文家兄妹們,垂眼,老神在在地盯著腳底地氈上的鬆柏紋飾,眸光平靜。

作者有話要說:什麼,媳婦錢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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