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回(1 / 2)

她一麵說著,還用帕子包起一捧熱乎乎的栗子塞進錦心手裡給她暖著,錦心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眼,心裡一瞬有些悲疚與無奈,又迅速掩過,笑著軟聲道:“哪裡瘦了,許是肉都攤到身上去了吧。前兒才試過身量,比去年長了好些呢。”

“但願如此吧。”寄月說著,舒展開眉心,又笑了,“我從西南那邊帶回一盆茶花,偶然間得的,聽人說很稀罕的金色茶花,我也不愛侍弄那個,你不是一向喜歡嗎?且帶回去養著吧,雖然沒結個花骨朵什麼的,我看枝乾倒是還算結實,想來品質應該不次。”

錦心欣然一笑,“金色茶花?那可是難得了,我必得帶回去好生養著呢。”

寄月塞給她一顆剝開的栗子,“這栗子黃芯兒的,甜得很,快嘗嘗。”

又看了錦心一眼,“見到你方才要給姐姐解圍了,多謝用心,不過不必,這種事你出來解圍不好,還容易把火引過去,稍後飯桌上若是我阿娘提起,你隻當沒聽見,自有你姐夫應對呢。”

錦心仰頭問她:“姐姐你不想要?”

寄月手上動作漸緩,盤腿坐在那裡,眨巴這眼睛道:“我也不是不想要,隻是這一二年不想要。如今我和他都正在壯年,但根骨尚未全成,正是攀登武道的大好時光,我若是如今要孩子難免耗泄元氣,容易影響武道修行,不如再等兩年,一切時機條件都純熟了再要。可我阿娘哪裡聽得這話,就是祖母也不大認同,但他是姑爺,他出來說話,咱們家人都不好怎樣的。”

“左右你和姐夫好就好。”錦心笑著對她,“我隻求你能一輩子順心平安。”

寄月伸出一根還算乾淨的手指屈起刮了刮她的鼻子,輕笑著道:“你還管起姐姐來了,我才正應對你說這話呢。”

兩人也沒說兩句話,外頭婄雲敲了敲門框,揚聲道:“上房裡擺飯了姑娘。”

錦心聽了就要起身,寄月忙拽住她,指了指一旁的鬥篷示意她乖乖披上,二人才出得屋來,婄雲迅速上前把側身吹向錦心的風一擋,繡巧忙撐起大油布傘跟上。

寄月見雲景有些沉默,便笑著問道:“怎麼了這是?”

“你妹妹身邊那個人……身法毫不遜色你我。”雲景道。

寄月聽了一笑,“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可不是不遜色你我?當年我拉著她悄悄比過一回,若不是她身量骨骼未成、練功的時間也不如我長,我還真要被她壓住了。身法她哪裡是不遜色於我,那是比我還強的。這世上多有天才神人,我往前還自傲於天資,到底是她叫我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我有天。”

雲景聽了很正經地看著她,“你比她厲害。”

寄月便再忍不住了,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噗嗤一聲笑出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哎喲喲,你怎麼這麼可愛呢。”

那邊扶著錦心順著廊子往上房走的婄雲聽到他們倆交談,心中訕訕——要論天資,她還真不如那兩位,如今這身法是占了上輩子練過的便宜,如今再練起來自然更為順利。

那兩位才是實打實的天才呢,任意一個拿出去,天賦根骨都能羨煞一片江湖人的。

這年頭,就是越天才才越謙虛啊。

婄雲心中不由唏噓。

上房裡盤山大炕上擺了一張大圓炕桌麵,一看就是特意訂製的,尋常炕桌能有這個三四分大小就是很大的了。

此時桌上擺著四碟八碗各式菜色,女兒與孫女都回了家來,徐姥姥恨不得把畢生的本事都使出來,南北菜色甜鹹點心把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的,徐姨娘見了就笑,道:“阿娘您這得預備多久啊。”

“我樂意!我兩個小孫女都回來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給她們摘回來!”徐姥姥鏗鏘有力地回答,寄月忽然和錦心成了同一級的人,看看身邊夫君,再看了看眉目尚且稚嫩著的小妹妹,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到底心裡熱乎乎的,過去幫徐姥姥盛飯,又被她按回去坐著。

回徐家對錦心來說最有壓力的就是吃飯了,倒不是飯菜不適口,她若回來,一桌子的菜必定有一半都是她喜歡吃的,隻是徐姥姥盯她盯得太嚴實,碰上她胃口不好的時候,那吃飯就趕上刑了。

可就算如此,錦心也樂意跟著徐姨娘回來,喜歡在姥姥身邊,想在徐家、在姥姥身邊多待一會。

酒備的是燒酒與桂花甜釀兩種,徐姥爺酒量平平,也不喜飲酒,往年徐家都是隻備甜釀每人少酌兩杯的,隻是近二年因孫女婿來了才會備下燒酒,吃得也不多,論酒量,隻有白勤能與女婿飲上兩杯,徐姥爺與徐太素父子倆還不如寄月呢。

她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趕上天寒的時候地方,總會打一囊燒酒傍身,這酒量有從白家遺傳下來的,也有這幾年練出來的。

不過今兒錦心在她身邊坐著,她就隻斟了一杯甜釀,怕燒酒的味衝到錦心,錦心倒是不怕那個——更烈的酒她前世也不是沒嘗過,隻是寄月小心,又不信她不怕這個,錦心是說不通的。

酒過三巡,徐家幾位老的小的都有些醉了,雲景依舊沉悶寡言看不出醉態,席間時常顧著寄月,徐姨娘著眼看著,見他夾給寄月的菜式都正是寄月喜歡的,心才放下一些。

寄月出嫁這一年來,她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更沒碰上雲景這位侄女婿兩回,今日總算能細細觀察觀察,心裡總算能放下些心。

若不能親眼見到,聽家裡人怎麼說,心裡總是有幾分記掛不安的。

如今看來這侄女婿是真不錯,尤其方才談起生孩子的事兒時能擋在寄月前頭,更叫徐姨娘安心又喜歡。

隻是有一點,她不大放心。

筵席後,徐姥姥、白勤、寄月把喝倒了的幾個男人搬進炕裡頭躺著,徐姨娘與蘇惢娘要上手都被徐姥姥攔住了,她道:“你們兩個那小身板能當什麼?還不一旁好生坐著去等我。”

不過倒也沒用上她們使勁,雲景在搬人這件事上一個頂倆,沒用兩位長輩多使什麼力氣,幾個來回就把人都搬到炕裡側排排躺好了,寄月搭了把手也沒幫什麼忙,白勤斜了她一眼,見她嘿嘿在那笑,又不由扶額。

心裡也有幾分想笑。

從這屋裡走出來,白勤拉著眾人到他們屋裡去,熱乎乎的炕頭上一張炕桌擺著各色果品點心,徐姨娘拉著徐姥姥道:“我帶回的盒子裡還有些南北果子鮮品,另有些新鮮果脯,阿娘與我去取來吧。”

徐姥姥看她一眼,終是點了點頭,二人走出屋子,來到大屋裡翻找果子,徐姨娘見四下無清醒人,才附在徐姨娘耳邊道:“那雲景的身子……”

“想什麼呢你。”徐姥姥有些好笑,戳了戳徐姨娘的額頭,“不過你倒是和我想到一處去了,你爹看過,壯得跟頭牛似的,還真沒什麼事兒。我看啊,他倆不要孩子,就是咱們家月姐兒不樂意要。雲景護她護得什麼似的,我們說一兩句他就出來幫著擋著。也罷了……他們小夫妻的事兒,就隨他們吧。咱們這做長輩的還能幫著月姐兒過日子不成?”

徐姥姥算是看得開的,徐姨娘隨了她的豁朗,又有幾分徐姥爺的細致,聽了這話半晌沒吭聲,好一會道:“姑爺疼月姐兒,這就很好了。左右他們身子都沒問題,孩子還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徐姥姥拍拍她的手,“就該這樣,看得開些,日子好過。”

寄月可以與雲景在娘家好好住上幾日,然後再動身回姑蘇過年,徐姨娘卻是不成了,到月亮爬上天際,天微微有些暗了,她便得敦促著人給兒女套上鬥篷風帽,起身預備回去了。

臨走前她跪到徐姥爺與徐姥姥跟前,一拜沒拜下去便被徐姥姥抱住了。

“好孩子,年後回家來,好好住幾日,阿娘與你做好東西吃。”徐姥姥輕撫著女兒的頭,又與外孫、外孫女一一道彆,看著他們上了馬車,馬車踢踢踏踏地離去,每一下好像都踩在她的心上。

回家一日,徐姨娘心裡歡喜些,臨走時又舍不得,上了馬車用力抱著一雙兒女,眼圈兒都透著紅,錦心隻能拍拍她的肩膀,她便把臉埋在錦心的肩上,一下下撫著女兒的後腦,就像徐姥姥方才輕撫她的頭一般。

“沁兒……”半晌,徐姨娘整理好情緒,抬起頭,眼圈兒紅著,但已沒有淚意了,她蹙眉看著錦心,“你肩膀上骨頭都硌人了……”

文從林看似安靜乖巧地坐在一邊,看著姐姐左右想轍告饒,嘿嘿一笑,被錦心一個眼刀子橫過去,瞬間坐直了,又是一副乖巧模樣。

次日要去半山觀進香,回到府裡往定頤堂走了一趟,便往回走了。

文從林今年冬月本是要從樂順齋搬出去的,不過當時因房屋修繕未得完全,他又病了一場,徐姨娘便說叫他明年開了春再搬,文老爺也同意了,他便還在樂順齋住著。

這會娘仨走到樂順齋門前,徐姨娘再四叮囑跟錦心的媽媽丫頭們好生注意著,又囑咐錦心道:“天晚了,早些睡吧。明兒不必起得很早,咱們不著急。”

錦心點點頭應下了,在婢仆們的簇擁下又往懿園走去,徐姨娘立在門下看著女兒並婆子丫頭們的背影。

婆子們便不必說了,錦心今日帶出去的幾個丫頭婄雲、繡巧、妍兒都年長她一些,長得比她高挑,也多少比她豐健些。

錦心被她們擁簇在中間,更顯得身影細瘦。

徐姨娘望著她的背影,好半晌,還是沒忍住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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