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錦心的關係就這樣被以一日千裡之速被拉近,同時她對這個小妹妹的憐惜與疼愛又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她就好似話本子裡溺愛孩童的長輩,隻想叫小娃娃一輩子都歡歡喜喜、無疾無災、不受苦楚。
那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隻是見到被包裹在繈褓中的錦心的第一眼,她心中便油然升起濃厚的憐愛與保護欲,而第一次見到錦心流露出痛苦虛弱的表情,她心中甚至有幾分惱憤。
似乎是惱怒於自己的無力,又似乎是憤怒於自己的無能。
彼時她年紀尚小,也說不清這樣強烈的感情是哪裡來的,也察覺不到這種感覺其實是異常的。
她隻是想,她要她的小妹妹一世平安喜樂、無疾無憂,僅此而已。
無需尋求緣由,何必追根究底?
血緣親脈,人之感情,本就是不能分析斷論的東西。
憐愛是與生俱來的,感情是後天培養的。
這兩點似乎有些矛盾,又似是順理成章。
不過錦心可不知道這些,這些年未心在她麵前多半時間都表現得很不靠譜的,忽然這樣正經起來她竟還有幾分不適應,又或許是因為未心雖然帶著笑,語氣卻鄭重得叫人心頭沉甸甸的。
總之她愣了好一會,才用力點了點頭,未心自顧悶了杯酒進去,低頭嘟囔道:“也不知哪家的小兔崽子日後能來摘咱們家的花。”
雖然文家眾人都已做好了錦心一生不嫁的準備,但不知為何,未心心裡總是覺著錦心是不會在家裡待一輩子的。
未來會有一個人走到她身邊,疼她護她,鑽進她心窩窩裡最緊要那個位置上,與她攜手度過一輩子。
雖然這種感覺也不知是從哪來的,但未心心底莫名堅信,且也希望如此。
因為錦心若嫁,便說明她的身子哪怕不算痊愈,也必定會比現在康健許多。
未心這一聲嘟囔壓得很低,似乎隻是在喉嚨裡滾了一圈,桌上沒有人聽到,倒是婄雲忽然轉眸打量了她一眼,動作隱蔽沒叫人察覺,唯錦心忽然抬起頭,與婄雲對視,一瞬極分。
按理,瀾心是今日的正賓,畢竟是她將要出閣,才有了這一場聚會,可酒一溫上,大家的話題就都散開了,你說今年園子裡的梅花開得好、她說今日的果子味道好,談天說地的,就是不願說起瀾心遠嫁的事。
終是溫起最後一壺三白酒的時候,瀾心開了口。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到底是過了量,臉頰紅彤彤的,動作搖搖晃晃地起身,月巧要上前來攙扶她,被她擺擺手甩開了。
“阿姐、未心、沁兒,這家裡、父親母親,就交給你們了。”瀾心衝蕙心她們鄭重地行了一禮,“我將遠嫁,永彆故土,便是再歸來,想也不過如姑母一般,探親回家,月餘便歸。而你們都能留在金陵,不說常伴身側,總比我方便些。大後日一彆,再相見便不知是何年月,望你們善自珍重。”
她一禮到底,未心坐得近,忙伸手去扶她,瀾心笑嘻嘻地拍了她一把,道:“好好賺錢,知道不,我和沁兒可都指著你養活呢!”
未心無奈地點頭,想笑又忍住了,隻道:“不說父親母親為你準備了百餘台嫁妝,便說趙家也算是京中高門,也不至於虧待了自家兒媳。”
瀾心擺擺手,“前有原配嫡子,後有現當家人之嫡出子女,趙斐夾在中間算什麼啊?趙大人對他的憐惜是因舐犢之情,可難道就沒有因為他的才華遠勝兄弟嗎?我看家啊,我家過去後一時半日是分不了了,上頭兩重婆婆,還有個明擺著看不上我這出身的大嫂子,我日後的日子能過成什麼樣還真沒個準兒,總得有個後路吧?”
她實在是醉了,下了地便有些頭重腳輕的,一禮拜下便更明顯了,這會不動都晃晃悠悠的,又傾身去勾未心的脖子,動作的不穩就更明顯了。
未心看她晃晃悠悠的樣子都心驚,連忙伸手去扶她,好在瀾心這回還算給妹妹麵子,沒甩開她的手,反而笑吟吟地順勢勾上來,仿佛與她勾肩搭背一樣。
瀾心一麵拍著她的肩,一麵道:“你二姐我往後的日子,可就靠你了——”
“你姐夫說,趙斐是個可信之人——”蕙心溫言軟語地勸她,“夫妻夫妻,你們兩個往後是要相互扶持走過一輩子的人,若你一開始便旗幟分明把他拒之門外,你們兩個往後幾十年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瀾心笑了,“阿姐你如今是嫁得如意郎了,姐夫待你也好,可這世上男子能做到如父親、如哥哥、如姐夫那樣的又有多少?我如何能去賭呢?”
未心輕聲道:“看得出趙斐很喜歡你。”
“他當下是喜歡我,日後呢?他祖母、嫡母有名位在,日後要他納妾,他納是不納呢?我不求他能與哥哥、姐夫一般做個一心人,隻要他能有父親八分,敬我重我待我好,我便知足了。”瀾心一笑,似是有些譏諷,又分外的平靜。
錦心望著她許久,終是緩聲溫言:“二姐何必如此悲觀呢?姐姐這樣好,他怎會待姐姐不好?便是世間男人多易變心,可姐姐難道沒想過自己就會碰上一個不會變心的男人嗎?”
“他爹娶了三任妻子,院中姬妾數量是父親的雙倍!”瀾心哼哼道:“家風如此,我怎敢指望他情深不變?不過……沁兒你說得對,我這樣好,他憑什麼待我不好?!”
蕙心這才略鬆了鬆心,也笑了出來,附和道:“可不是麼,我們瀾娘這般好,他憑什麼待瀾娘不好?”
她心裡覺著多半是文夫人給瀾心灌輸了太多用於在高門中保護自己的經驗內容,乃至瀾心這般心態,心中細細打算著,改日要好生與瀾心談一談。
雖然不能輕易地放下防備交付身心,可若是總將城牆高高豎起,將原本可以走到一起的人錯過了,日後該有多後悔啊。
至於今日……她是沒那個清醒腦袋了,這會略多想點,便覺腦袋暈暈乎乎的,也是酒意上了頭,蕙心轉頭與錦心道:“我有些醉了,等會想回去睡了。”
錦心乾脆道:“還回去什麼呀,大姐你的院子雖還留著枕褥等物,可也不是新換的,這會天又很黑了,不如就都在我這住下。裡屋榻上能睡兩個人,這屋炕上能睡兩個人,先叫人將華心送回去免得周姨娘擔心,咱們且慢慢吃酒說話,說到多晚是多晚,直接睡下便是,有多少事兒就都是明天的了。”
瀾心第一個被她說動了,活躍地舉手表達同意,最終蕙心還是被錦心說動,幾人先叫了幾個穩重的老媽媽進來送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華心出園,華心身邊的媽媽們連忙跟上,年紀最小的走了,她們幾個談話又鬆快放開了許多。
最終大家也沒分床炕,喝到酒足裡倒歪斜地睡了一炕,屋裡的婢子們沒辦法,隻能取了錦被來給她們一一蓋上,然後不放心地在外間守了一夜。
錦心算是清醒到最後的那個了,她的身子是不支持她熬夜的,這會便覺頭重腳輕、心口發慌,她知道再不躺下腦袋便也要開始發疼了,卻還是下地走到外間,和婄雲站在廊下仰頭望著天邊的月亮。
婄雲聽見她低喃道:“婄雲,我有些想他了。”
年年京中送來的海棠酒,未曾叫她聊感慰藉,隻是思念之情愈見濃鬱。
若是此時,有相應的機會,便是身體不許,錦心也會堅持上京的。
她隻是忽然很想很想見賀時年一麵,很想很想麵對麵告訴他“我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二姐出嫁然後就要跳時間了,三姐及笄、出嫁……家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也有一個醞釀好久的人物要登場了。感謝在2022-01-1419:06:38~2022-01-1519:0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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