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字跡甫成,錦心執筆的手便微頓住。
——自重生歸來的,她的腕力一直不足這點她是清楚的,這些年下來她也習慣了,在腕力不足的情況下也能控製好筆尖,保住字跡的風骨。
這幾日她一直躺在床上,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做的事情,還沒意識到病這一場,她的氣力已經虛弱到嚇人的地步,落筆的字跡虛浮不說,也會清晰地感到手腕上的力氣不足。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什麼時候來著?
錦心凝視著自己的手腕,半晌,自嘲地一笑。
是過的年頭太多了,她都忘了虛弱到極致原來是這般滋味。
給賀時年的信仍要寫下,飛鴿傳書的那一封很快送到,彼時賀時年已經收到了荀平送去的信,心中稍安,見荀平又從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個小圓筒,他心便猛地提起來,“怎麼?金陵那邊又出事了嗎?!”
他實在是被嚇壞了,金陵謝霄在錦心病初快馬加鞭命人送來的急信清晨剛送上他的案頭,他自己也是精通醫道的,那樣的症狀甫一見到便嚇得三魂出世二佛升天,幸而荀平通報錦心醒來的消息幾日前便已送到他的案頭,兩邊有一個時間差,不然他得了信的時候就真什麼都不顧也要往金陵去一趟了。
此時又得飛鴿傳書,他真是怕得厲害,隻恐又是不祥的音訊,重重吐了兩口氣調整一下心情才伸手打開那小木筒將裡頭卷著的紙張倒出。
甫一展開,其中字跡內容入眼,他一時神情複雜,不知是歡喜還是傷心。
秦若疑惑地眨眨眼,喚道:“主子?”
“無事。”賀時年擺了擺手,目光一刻不舍得從那小小的一張紙上移開,臉上分明帶著笑,聲音卻是低啞帶著哭腔,著實叫人,摸不著頭腦。
那信紙赫然是錦心的字跡,寫的是:汝妻安勿念安心坐鎮京中大局為重未來為上勿擅動信在途中快馬半月左右可到 夢中見舊事有些想你
他歡喜是因為錦心給他來信說明錦心真的從昏迷中醒來了,至少如今神智是清醒的。說因夢中見舊事而想他,說明錦心這番醒來未將夢中之事儘數相忘,比之從前大有不同,更叫他歡喜,眼前似乎微微見到曙光。
步雲私下曾與他說過,錦心如今是因魂魄不穩才導致記憶不全,夢中見舊事是記憶在緩慢恢複,等到何時記憶完全恢複,便不會再做夢了,錦心的身體也會大有好轉。
但這一個“魂魄不穩”,就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若是個什麼正經病症,能夠辯證開方,他怎麼都能逼自己想出法子來,可牽扯到這些神鬼魂魄之事……他這個年紀了再去學玄異法門還來得及嗎?
自然是來不及的,彼時聽到他的問題,步雲大師淡定道:“你沒有那個慧根,罷了吧。”
這些年他常往鎮國寺去與步雲走動,倆人混得倒是比前世熟些,這些年他能按捺住急意在京中老實待住,步雲大師功不可沒。
但此時,他心中的不安卻是無論想起步雲說的什麼都無法按捺住的。
……錦心的字跡,與從前看似沒什麼不同,但……細看便能見到其中架構虛浮轉筆無力。
這樣的字跡,可以說是今生他見到的、能推算出的,錦心寫下時候狀態最差的了。
賀時年此時心中情緒矛盾極了,一邊是錦心身體可能快要好了的歡喜愉悅。一邊又在為錦心當下的身體狀態擔憂,他的一顆心就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滿懷期待、一半充滿陰霾無助。
秦若看著他麵色變幻,心裡一急,忙問道:“文主子怎麼了嗎?”
“沒什麼,她說她身體好轉不少,叫我安心在京中坐鎮,勿要擅動。”賀時年整理好情緒,垂眸望著那信紙,笑了,“她說她的記憶也恢複不少,應是要有好轉了。”
秦若便長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秦若……”賀時年低低喚了一聲,秦若忙應道:“誒,屬下在呢,您說。”
“想不想他們?”賀時年偏頭笑問他道。
秦若腦袋點得的都要快出殘影了,“想,當然想了!我前兒個還夢到咱們圍著篝火飲酒,您釀的海棠酒,文主子取了燒刀子,荀平與繡巧抱著個胖娃娃與我顯擺……”
他說著,聲音也帶上幾分啞意,賀時年輕笑兩聲,“我也想他們了。咱們再快些吧,加快些腳步,最遲你文主子及笄那年,我要陪她賞雪。”
秦若的回答是乾脆有力地“誒!”了一生,屋頂的家雀都被這一聲震得抖了一抖,他麵容嚴肅,乾勁滿滿。
彼時的賀時年尚未想到,他再次與錦心相見的時候,比他預計中最快、最早的時候還要早出許多。
後話暫且不提,隻說眼下金陵,錦心寫罷了給賀時年的信,屬實是受了些打擊,於是每天起來開始慢吞吞地打五禽戲,這五禽戲她前生今世都練過,平日裡也會練一練,隻是病起來的時候便懶得動彈,放下不練。
這回病中開始折騰練起來,可見是真被那樣的腕力打擊到了。
婄雲無法,隻能陪著她折騰,錦心到底氣力不足,往日慢吞吞能打下來的一整套今日不過做二三個動作便氣喘籲籲折騰不動了,叫過來看她的徐姨娘與徐姥姥心疼得連聲“誒喲”。
徐姨娘本來說叫她不要折騰了安心養著,卻被徐姥姥按住了,徐姥姥與徐姥爺相伴多年,耳濡目染也通些粗淺醫理,與徐姨娘道:“既然沁兒有精神,院裡動彈動彈也好,雖在病中,但若日日躺著,恐怕更傷肌理,能動一動最好,何況看沁兒這動作速度,她心裡也是有數的。”
錦心聽了,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她那哪是心裡有數啊,根本就是因為沒力氣折騰不起來才做得慢吞吞的。
不過有了徐姥姥的話,又來又有閆老支持,她再運動起來便也沒人攔她了,她就這樣每日折騰著動個一兩刻鐘,在閆老的湯藥、婄雲的藥膳針灸的三重加持下,她總算逐漸覺著力氣回來一寫,走動起來四肢無力的也沒有那麼厲害了。
這就很叫人滿足了,畢竟是在往好轉上奏的。
因為春末就狠狠病了一場的緣故,又想到去年與前年的事,文老爺與文夫人商量著,等錦心稍微好轉一些,便打算送她到梅園裡過夏去。
前兩年在園子中,錦心的身體確實比在府中好上許多,今年她又大病了一場,誰都不敢賭她今年如何,倒是趁早去園子上安養為好。
如此正遂了錦心的心,她好勸歹勸將徐姨娘留在了府中,帶著身邊的一眾人來到梅園上,捱過這年最熱的一段日子。
似乎今年注定是多事之年,秋日裡,錦心剛送走了文府來看望她並傳達家裡希望她能儘早回家的意思的媽媽,後腳荀平便上門了。
西北之地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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