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回的話屬實令人震驚,一時錦心院中眾人都定住身無暇關注她,還是婄雲走出屋去冷臉斥道:“姑娘麵前,言語也沒個顧忌。”
盧媽媽回過神來,連忙喚她近前,詳細詢問是何人登門,錦心心知肚明是誰,不耐煩聽那個,剛才婆子進來嗷一嗓子震得她一陣心悸,寄月忙道:“快端茶來,沁兒你靠著倚一倚……”
自前幾年起,錦心的院子裡就不許有人忽然高聲言語了,整個上房裡鋪滿了柔軟厚實的地氈,就是防著有東西忽然掉落驚得錦心不舒服。
這會那婆子猛地反應過來,忙訕訕閉口,盧媽媽急得直催她:“你倒是快說呀!”
“盧姐姐。”駱嬤嬤喊住了她,緩緩道:“且先清靜清靜,叫姑娘先緩緩。你,在前頭聽說了多少,先到後麵去候著。姐姐,下房裡細問吧。”
盧媽媽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拉著那婆子往下房裡走了,寄月見錦心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一時有些無奈,“你就真半點不好奇?”
“有甚好好奇的。”錦心按著心口順了兩下,心中有些厭煩這樣的狀態身子,可重生一回,這輩子都是白撿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厭煩,能活著便是萬幸了。
她靠著憑幾喘了兩口氣,眉目冷淡倦怠,挺過一陣心悸,方淡聲緩緩道:“我這體弱多病的名聲整個金陵城但凡消息靈通些的誰不知道,與文家素有往來的,又有哪個不知四姑娘體弱,此時上門求娶的,多半是為了文家來的。
要請聘我,想來一是華心年歲太幼,二……二是聽我這名聲,謀劃籌算我的嫁妝呢。大姐二姐三姐相繼出閣,哪一個不是十裡紅妝令人豔羨,若是個家世平常的,得了那一份嫁妝,至少有一輩子的富貴了。”
“說這晦氣話呢。”寄月擰了擰眉,點點錦心的額頭,對她也生不出惱意來,何況錦心說的話,親近人聽來紮心,卻也確實有理。
她擰著眉卻又舍不得說錦心兩句,隻得軟聲道:“好了,那些事情自有文先生與文夫人操心呢,你且臥著歇一歇吧。婄雲——”
婄雲低聲道:“能不用丸藥且先不用丸藥,讓主子先緩一緩。”
寄月敏銳地從中品出一些對她而言有些殘忍的內容——若非錦心心悸發作得愈發頻繁,婄雲不會有意控製使用緩解心悸的丸藥的次數。
她自幼是在醫館裡長大的,哪裡聽不出這其中的意思,抿了抿唇,聲音艱澀,強笑著對錦心道:“可要睡上一會,姐姐在這兒陪著你,今兒個晚上再回去,你睡一覺,醒來姐姐還在。”
錦心搖了搖頭,看她這模樣,輕笑著道:“我真沒事,隻是方才被驚了一下罷了……”
華心見她麵色確實緩過來一些,才低聲道:“阿姐,我去了。晚上太太那裡,我替你說一聲……”
“罷了,稍後我或許要往前頭去走一趟。”錦心聞聲道,又對寄月道:“寄月姐姐你不妨到我阿娘院裡去,正好等我從前頭回來,咱們一處用午膳。”
寄月知道她的意思,遲疑了一下,道:“罷了,我就再等一會,你要到前頭去,我也能陪你走一段路。”
錦心無奈,隻能應下了,略過片刻微微起身道要去更衣,婄雲忙來扶她,主仆二人走出書房回到上房裡,步入更衣間,略有些昏暗的空間中隻她與婄雲二人,婄雲掌上燈,錦心低聲道:“夜裡帶我出去不驚動人,能有幾分把握。”
“十分。”婄雲有些擔憂地望著錦心,“隻是您的身子……蕭嘉煦無論往何處,都應隱姓埋名低調伺機而動,如今甫一下江南便鬨出這樣大的動靜……您真要去見他嗎?”
錦心鎮定道:“在咱們的地界上,他若是能當場持刀把我押下,是他的膽識,也是我的無能。”
“地點定在咱們的地方上,我叫荀平即刻開始布置戒備。”婄雲不等錦心言語,便快速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無論如何您都應小心為上,此時可不是講什麼風度氣概的時候,您說蕭嘉煦若是把刀往您脖子上一橫,我們打老鼠恐傷玉瓶,屆時豈不是束手無策?”
“他不會。”錦心心中盤算著蕭嘉煦腦子裡想的什麼玩意,眉心略鬆,緩聲淡然道:“他既然鬨出這樣的陣仗叫我知道,就是帶著談生意的誠意拉埃的。”
但她並未阻止婄雲安排布置,時下要緊的還是先應付了文老爺與文夫人,這樣大的事情,她總得給出個說法。
畢竟她前頭一年中大半的時間都在園子裡住,有些事情不好說,這也就是個過場,文老爺與文夫人自己心裡各有定奪,想來也與錦心方才對寄月所言所差不多。
自興哥兒大了,定頤堂便又恢複為從前的安靜,錦心過去的時候文夫人身邊的媽媽就候在門口,見了錦心的影連忙迎了上來,笑道:“姑娘你可算來了,老爺太太都在裡頭呢。”
錦心對她微微頷首,抬步入了正院。
上房裡,文老爺與文夫人在西屋喝茶,文老爺眉心緊蹙,麵色微沉,見錦心進屋來才眉心略鬆,緩聲問道:“聽人說了麼?”
“聽說了。”錦心向他們欠了欠身,道:“隻聽聞有人登門求娶,盧媽媽倒是細問兩句,我沒細聽。”
文老爺安撫她道:“不必往心裡去,來的那個……我見他隨扈之人都不平常,身材健朗,想必並非本地之人,現已叫人打探來曆,若有什麼盤算……有爹爹在,絕不會被他算計到你身上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