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2 / 2)

等看到文姝晴沾了好處,她倒是不平起來了,怎麼不說她早年把好處占儘,過去仗著娘家發跡將婆婆夫君壓得抬不起頭來在家裡大權獨攬,而文姝晴在趙家是實打實地在趙老太太跟前受了磨難的事了呢?

就為這事,她當年少了明麵憐惜實則嘲笑諷刺地去信問候嗎?

若說對小姑子還有幾分人心對人心、肉貼肉的關心疼惜,對這位大姑子,文夫人心裡真是半分親近都生不起來,這會聽說她來了,也隻覺著頭疼。

這大過年的,晦氣啊!

文夫人麵色如霜,錦心想了想,倒是沒起身告退。

她畢竟做晚輩的,而且這會出去隻怕會與大姑太太撞上,不如在這坐一會等人進來打個招呼再走。

到時候是該捂著心口還是按著腦袋溜呢?

錦心陷入了沉思。

那邊大姑太太帶人一路風風火火勢如破竹地進了定頤堂,過年了,她倒是打扮得華貴,頭上步搖成對,走起路來珠玉搖曳一身華光,可實際是多少年頭的東西文夫人瞥一眼就都知道——這還是當年她文姝曣出閣文老太太親自給籌辦的嫁妝呢。

彼時文夫人是初到媳,被文老太太叫著幫把手,自然得戰戰兢兢地辦事,故而對其中的東西印象頗深。

再看大姑太太身上的皮料衣裳倒是乾淨,隻是也應是幾年前做的了,文夫人拿捏不準她今兒過來是要做什麼,大正月裡不好擺臉子趕人,還是客客氣氣地命人斟上茶來。

錦心起身向文姝曣行了拜禮,文姝曣竟然頗為和藹地對她點了點頭,雖然不過是板著一張臉勉強揚唇笑笑,但對錦心而言也是頗為驚奇的了。

文夫人更是去端茶碗的手都頓了一頓,滿腦子都是——這人過來要乾啥?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沁兒她爹呢?怎麼還不來?!

文姝曣上下打量錦心兩眼,見她身形依舊如往年纖瘦,麵色也不大好(除夕通宵守歲、這幾日也燈火不斷給熬憔悴了),眸光微微沉了沉,竟然從袖中取出一角金子來,叫人遞給錦心,“不值什麼,拿去買個花戴吧。”

這些年魏家生意不同以往,文姝曣的夫婿早年看著還算青年才俊,這些年卻酗酒嗜賭逐漸沉淪,生意無人打理自然一落千丈,唯一叫人稱得上好的就是後院乾淨了,可這乾淨也是文姝曣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咬著牙盤算出來的。

不過仗著這一點,她那大兒子倒也好問親,前回元姐兒的滿月宴上她還頗為自得地說了起來,說是滁州那邊不少高門都問過她兒子的婚事。

文夫人覺著其中多少有點吹牛的成分,回來與文老爺一說,二人都很讚同她的這個觀點。

這會要緊的還是應對眼前人,文夫人見她發起壓歲錢也吃了一驚,雖然不過小小一個金角子,連冶煉打造都沒有過的,不像是過年散的壓歲錢,更像是尋常日裡花用、從金子上絞下來的一角,可那也是金子啊!

可要知道自從魏家沒落之後文姝曣將手中的銀錢把得多緊啊!這些年裡,年節上文姝晴大車大車的年禮往回拉,滁州那邊可半根羊毛都沒見過,早年文從翰、蕙心還收過她點壓歲錢,到後頭的,興哥兒都進學二三年了,大姑姑那半張紙都沒得過。

今兒來這給沁兒竟然發起了壓歲錢來?

奇景啊。

文夫人心一沉——今兒怕是大場麵,不好應付啊。

錦心收了人家壓歲錢也不好意思轉身就走,悄摸給婄雲示意,文夫人與她目光相對就知道她打得什麼注意,笑嗬嗬坐著全黨沒看到,不多時孩子們蜂擁而至,文從林站在前頭,帶著妹妹弟弟們歡歡喜喜地進來給大姑姑拜年。

文姝曣坐著受了,隨手從旁抓起兩把果子散給眾人,文夫人目光微變。

不對勁。

錦心垂了垂眼皮,緩緩摩挲著腕上那顆被打磨成紅豆形狀的寶石珠子——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文從林接過果子倒是麵色沒變,笑眯眯地又帶領弟妹們說了一串吉利話,轉身時候衝錦心眨眨眼,帶著些詢問的意思。

錦心緩緩抬了抬手指然後輕輕落下,他便明白了,又向在座兩位長輩告了退:“我帶著他們回去溫書,不打攪姑姑與母親說話了。”

錦心順勢起身,笑著道:“我去看著他們去,不然這群皮猴準不聽話,哪能安心讀書?”

話沒說完,便被文姝曣喊住了,“四姐兒不要去,一年多沒見了,坐下叫大姑姑看看你。今年身子可好些了?瞧著竟比往年還消瘦些。”

文夫人臉色頓時微沉,“大姐怕是看錯了,沁兒今年身子已有好轉。”

“哦,那就是我看錯了。”文姝曣竟也不惱,反而若有思量地看著文夫人與錦心臉色,心中不知下了什麼結論,待錦心的態度又和煦了兩分。

隻是她這和煦的叫錦心後背發涼,心裡一直在想她今兒個究竟是為了什麼。

說了好一會話,文姝曣一直在關心錦心的身體、延醫用藥雲雲,竟還提起要見徐姨娘一麵,文夫人心裡拿不準她打得是什麼算盤,推說徐姨娘今兒個要回娘家去,沒讓她見。

過半時,文姝曣見一個人走到屋裡來在外屋站下腳,終於緩緩放下了茶碗,“我帶了行禮來,想在這邊住段日子,明兒個去拜祭拜祭母親,不知弟妹願不願意留我。”

“還不快給大姑太太打掃院子去,不知姐姐帶了多少車馬行李,該叫外頭小廝幫著卸下,然後叫婆子們抬進來才是。可惜翰哥兒不在,明兒個叫林哥兒帶著興哥兒陪大姐你去敗績母親吧。”人家說要留下祭拜文老夫人,文夫人斷然是沒有拒絕的道理的,隻能命人給文姝曣打理院落,聽說她帶了兩個媽媽四個丫頭來,又撥給她幾個婆子丫頭使役。

這邊從定頤堂裡走出來,文姝曣問方才後進屋那人:“打探清楚了?”

“是,打探清楚了,確實是四姑娘身邊的丫頭年後要出閣,四姑娘給添妝。給得還真豐厚呢,聽說金的銀的、鮮豔花色的綢子緞子都給了,沉甸甸好幾箱呢,這一氣兒給出去四份,聽說不止明麵上的,便是暗地裡壓箱的銀子都給出好幾百兩去了。人家還說,這還不算什麼,前年四姑娘身邊的大丫頭出閣,四姑娘那實打實地給了好幾口大箱子,穿的戴的擺的用的,尋常人家給姑娘預備的嫁妝也不過那樣了。”

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是文姝曣多年心腹,正是跟著她陪嫁到魏家的,此時不由道:“還是咱們文家的富貴,姑娘給丫頭的陪嫁都能大箱子大箱子往出送。那家那幾位姑奶奶……摳摳搜搜的行事真叫人看不上!”

文姝曣輕睨她一眼,淡淡道:“走吧,不是給咱們打掃了院子嗎?過去住下,今兒她要回娘家,明兒還不回來了不成?傳信把泰哥兒叫來,叫他儘快來。”

嬤嬤應了一聲,又遲疑一下,近她跟前低聲問:“太太您的意思是……”

“翰林官、親王妃的妹妹,嫁過去正好抬一抬門第,窈娘日後也好許個門風清正的人家。”文姝曣淡淡道。

嬤嬤道:“可……可那四姑娘先天體弱,若娶了她,雖有一份好嫁妝能夠填補家裡,可咱們大爺不就絕了後人麼!那嫡出庶出能一樣麼,家裡隻有庶出的,拿出去也叫人瞧不起。”

“讓她生,嫁了人哪有不生孩子的?真當都是閨中的舒心日子?嫁到我魏家了,就得給我魏家綿延子嗣,身子弱怎麼了?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也是她命裡應該,我這做婆婆的替她養了孩子,合該把握她的嫁妝。”文姝曣揚著頭,道。

嬤嬤一時無言,好一會才道:“舅老爺……”

“到了滁州地界,還有什麼文家不文家?他小姑娘身子弱,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文姝曣輕哼道:“便是怎地了,我是他姐姐!他還能為了一個婢子生的女兒和我撕破臉?況就算是為了外孫好,他也得大把銀子供著我兒。再者說了,一個婢子生的罷了,到了我家,便是好命平安給我兒誕了子嗣,還敢跟我這個做姑姑又做婆婆的頂撞著來?她自個兒百依百順的,我那弟弟想再多有什麼用?”

嬤嬤連忙附和道:“太太英名。”又小心打量著見四下無人才放下心,隻低聲道:“為了哥兒,這幾日咱們可得仔細些。”

“明兒咱們街麵上去,四丫頭也要及笄了,我這做姑姑的該送她一副頭麵。”略走出一段路程,出了小徑,周遭漸有人往,文姝曣說著,笑了起來,“這姑娘家體弱就不好議人家,表兄表妹的又比旁人親近,她過了門去,我這個做親姑姑的還能待她不好不成?”

嬤嬤連忙應聲,“太太慈愛,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您更好的婆婆了,何況又是姑娘的親姑姑,親上加親,可不是姑娘享了福了?”

文姝曣得意地扶了扶狄髻上插著的步搖,又抬了抬下巴:“可不是麼,我也實在是喜歡那四丫頭,那孩子瞧著纖巧可人兒的,我真是舍不得她這輩子就在閨中當姑娘,女人嘛,活一輩子不為人妻母,怎麼算圓滿呢?”

那嬤嬤就在一旁與她一唱一和的,不知跟了她們多久的婄雲麵色沉沉,陰寒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漱月堂裡倒仍是一片平和靜好的歲月,幾個孩子都被文從林帶了過來,妍兒熱情地將點心果子端出來招待小主子們,等錦心回來了,見隻有她一人,忙問道:“婄雲姐姐呢?怎麼沒跟您回來?”

“我叫她送些銀錢給門首上的人,叫她們替我買些外頭的點心果子回來。”錦心笑吟吟看著幾個小的,道:“猜到有小饞貓兒要來,怎麼能不備些新鮮吃食呢?”

幾個小娃娃蜂擁而上將錦心圍了一圈,華心膩著她撒嬌道:“四姐最好了!”

錦心好笑地輕撫她的小發鬏,上頭珍珠瑪瑙串子圓潤可愛,錦心想起庫房裡還有數匣彩珠,若是點綴在發帶上做挽發之用,想來是很好看的。

小姑娘嬌氣,就該配些鮮豔顏色的東西。

幾個孩子在錦心這兒鬨到天色昏暗了才不情不願地離去,錦心交代嬤嬤們好生挨個送回去,又叮囑了來接華心的媽媽一番,送他們走了,回到屋裡打發人下去吃飯,將茶爐子上的茶斟來一碗給婄雲:“快喝碗茶順順氣,怎麼了這是?”

婄雲麵色鐵青地灌了幾口茶,看得出是在整理言語,錦心便自顧道:“京裡的飛鴿傳書說南巡的事兒定了,二月裡就要啟程,阿旭也隨行過來,隻是跟著禦駕走路程難免拖拉,倒不知他們幾時能到金陵了。”

可快來吧!

作妖的都要翻天了!

婄雲心中憤憤想到,哪門子的東西,都敢算計到主子身上了,是她今生劍磨得不夠鋒利還是見的血不夠多?!

婄雲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對著錦心隻覺文姝曣所謀之事根本難以啟齒——謀算錦心的身體性命,這一點已然是犯了她的大忌諱了!

錦心見狀就知道想必是有什麼大事,隻得一碗碗給她添溫茶,軟聲道:“沒事,沒事兒,天大的事兒咱們都在呢,有什麼難的,你快緩一緩,然後慢慢說與我聽,究竟是怎麼了?”

“魏文氏賤婦!”婄雲胸口劇烈起伏著,可知是被氣狠了,“今生沒叫她頭首離體墳崗拋屍真是便宜她了!賤婦!賤婦!卑劣猶過蔡京,狠辣遠勝來張!蟑麵鼠輩何堪為人?!”

這時候就顯出斯文的弱勢了,罵人都沒幾句臟話的。

錦心隻能不斷安慰著她,心裡暗暗推算她那大姑姑究竟是打了什麼了不起的盤算,能把婄雲氣到如此模樣。

單看婄雲如今這樣子,可真是,提刀去把她砍了的心都有了。

莫不是暗地裡把婄雲爹媽的墳給撅了……無冤無仇的也不至於啊,難不成是打算紮她和婄雲的小人,紮個稻草詛咒她倆?

何仇何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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