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空青的判斷其實並未出錯。
秦家也算是厚道人家了。
今日秦家負責打理生意的大管家親自上門,為的不是彆的,正是昨日的炸雞方子。
“那大管家說了,我們若是賣了方子,這方子賺到的銀子,他們願意給出半成予咱家。”孫氏越說越心慌,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似乎這樣便能好受些。
“還叫我莫要憂心,說是這方子賣給他們,他們定會護著咱家。”
穆空青聽到這條件,心頭也是一跳,試探著說道:“這……不是挺好的麼?”
孫氏又是一指頭戳上兒子的腦門:“好什麼!你也不想想,那可是半成紅利!那可是秦家鋪子的半成,可不是咱這種小門小戶!”
“況且……況且……”
孫氏在集市上擺了這麼久的攤,莫說是清水鎮,便是清溪縣城的事,她也都摸得個差不離了。
若說這片兒地方,哪家勢力最大,那當屬李家不假。
可李家同縣太爺關係匪淺,秦家背後卻也不像是沒有門路的。
有人道秦家的當家人是位舉人老爺,家中還有親戚在京城做官,這才敢在清溪縣中與李家拍板。
秦家當年初至清溪縣時,在考場旁盤了塊地,欲要開間“狀元樓”。
卻沒想到那李家淨乾些潑皮事兒,科考那幾日見了天的在外頭敲鑼打鼓,硬是將客人統統逼走,狀元樓也被擠兌成了一間普通酒肆。
兩家的仇怨也就此結下了。
這事兒在清溪縣內人儘皆知。
就連穆空青這樣的孩子,也在來到鎮上的第二天,就從強嬸子那兒聽了一耳朵。
這也是他選擇秦家的原因之一。
同時,也是讓孫氏心慌的原因。
秦家又不是傻子。
能許出半成紅利來,足以見他們有多看中這東西。
“況且,他說會護著咱家,那是幾個意思?”
這話在孫氏看來,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就是秦家和李家鬥法,要將他家的這方子當成刀子使啊!
將來,甭管李家是輸是贏,都不可能輕饒了自家。
孫氏這是越想越怕,乾脆攤子也不擺了,就在家等著穆空青回來。
穆空青很是煩惱了一番該怎麼同孫氏解釋。
他明白他娘在擔憂什麼。
隻是他心中的那些權衡利弊,說出來怕是更叫孫氏憂心。
說起來,這事兒還是得從那日李成的陷害說起。
那日,周秀才明明看透了一切,卻為了保吳宇和鄭才誌二人的性命,將李成直接略過。
便是這事兒,給了穆空青把握。
時下文人重名。
李成一介商戶子,若非他能十二歲中童生,成為清溪縣這片小地方,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人物,任由他李家勢力再大,李成都不可能在私塾中過得這般自在。
對於李家來說,李成可以說是全家的希望,隻要李成還有考中的希望,李家就不愁將來。
同時,這樣的李成,也是拴在李家脖子上的一根牽繩。
若是李成的前途絕了,李家再怎麼發瘋都不奇怪。
可隻要李家還在意李成的前程,做事也就自然會套上一層枷鎖。
數年前李家能讓潑皮無賴去對手家鬨事,現在死個丫鬟還不忘給些封口銀子,不就是因著名聲二字?
穆空青先前費的那許多彎彎繞繞,先將李成拖下水,又輕描淡寫地抹過去,就是為了將這跟安全繩握在手上。
李家在清溪縣內根深蒂固,秦家便是得了神仙方子,都不可能在片刻間將李家打壓下去。
隻要李家沒走到那份兒上,就不會貿然對他穆空青以及他的家人出手。
而真正等李家走到絕路上的時候,穆空青也不會再如今日這般,毫無自保之力了。
穆空青斟酌了片刻,決定找個孫氏可以接受的理由:“娘親可還記得,前些日子私塾中有人蓄意陷害我,最後被周夫子趕出私塾的事?”
孫氏不明白他說這個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她當初聽到這事兒的時候,那可是魂都被嚇沒了半邊兒。
“其實,那日被趕出私塾的人,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真正要對我下手的,就是李家的大少爺。”
“什麼!”孫氏一驚,直接碰倒了一旁的茶杯,多虧穆空青眼疾手快,這才沒叫杯子滾下桌子。
“那李家的大少爺害你做什麼?他家莫不是知道啥了?”孫氏這下連憂慮都不見了,眼中滿滿的都是怒火:“都是你那挨千刀的親爹!”
孫氏不敢罵公婆,一肚子的火都衝著丈夫去了:“早知道,咱就該去旁的私塾!離那李家遠遠兒的!我空青這麼聰明,早兩年晚兩年考上,又有什麼打緊!”
穆空青哭笑不得地安慰自家娘親:“這事兒哪有什麼早知道,我早些考取功名,不也叫家中早日寬鬆些嗎。”
說完看孫氏又要罵,穆空青趕忙將話題拉了回來:“李家少爺害我同梅花姑姑沒有乾係的。”
孫氏聽他這麼說,也稍平靜了些,狐疑地盯著自己兒子:“你怎知道沒有乾係?”
穆空青道:“自然是被他收買的同窗告訴我的。那李家的少爺覺得我學得太快,生怕我搶了他的風頭,才折騰出這出來,想將我趕出私塾。”
穆空青說著便歎了口氣:“我尋思,橫豎都將人給得罪了,索性同秦家交好,將來遇事也有人能幫一把不是?”
這事兒是同窗說的。
但卻不是鄭才誌說的。
說的人是秦文啟。
秦文啟當日回去後,八成是將這事同他家裡人說了。
然後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找到穆空青,問他知不知曉李成為何要對他下如此狠手。
當時秦文啟的說法是:“他若當真如傳言那般少年天才,何故不敢下場院試?不想著好好讀書,淨走些旁門左道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