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朦朧間聽見了自己的號房門口,似是有什麼動靜。
並不明顯的……動靜!
穆空青一下便清醒了。
現下天色雖昏暗,可穆空青接著月色也能看清,號房門口是個人影。
他半點猶豫都沒有,直接拉動了號房前的鈴鐺,驚動了值守考官的同時,也驚醒了無數睡夢中的學子。
一時間,考場內叫罵聲不斷。
燈籠亮起,值守的考官與衙役很快便趕來了。
號房外的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沒有人被從睡夢中吵醒還能保持心平氣和的。
負責值夜的那考官衣服都未穿戴齊整,便匆匆趕到拉鈴的號房。
見這裡什麼事都沒有,唯獨穆空青好端端地站在那兒,那考官登時便是一通斥問。
“你可知無事亂拉鈴,是算作擾亂考場秩序,要被逐出考場的?”
這夜裡下的雖是小雨,可架不住雨點細密。
那考官來得匆忙,甚至沒能顧得上打傘,此時再有人想起為他撐傘時,他麵上已經凝出了一顆顆水珠,正順著長須下落。
穆空青也知此事嚴肅,當即對著這位考官深深一揖道:“非是學生有意作亂,而是有賊子潛入了考場。”
潛入考場!
這話一出,那考官登時便沒了同穆空青計較的心思。
外頭下著雨,考生們都避在號房裡,也沒有那好事之人頂著雨出來看熱鬨。
畢竟這個時候,風寒可是能要人性命的。
穆空青周邊幾個號房,聽見穆空青所言後,皆是嘩然。
這些號房可沒什麼隔音可言,考生們就這麼議論兩句,也能傳遍整個考場。
考場中進了賊子,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前朝便有出現過有考生串通江湖遊俠,夜間偷偷傳遞文章作弊之事。
現下一聽穆空青說見到有人夜入考場,不少考生立刻就敏感了起來。
這可是同他們切身相關之事啊!
府試每場隻錄一百人,可每場參考者卻有上千的數量,誰敢保證自己就必能取中了?
若是有那心術不正者靠作弊得中,焉知被擠下去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們自個兒?
當下便有周邊號房的考生出言道:“那位兄台可看清楚了?若當真有賊人入了考場,我等今夜便是不睡了,也要將那賊人揪出來。”
這頭話音剛落,又有人應道:“不錯!若當真進了賊人,還請大人將這考場中再搜一遍,免得叫小人有得逞之機。”
先頭那人說話還有幾分收斂,後麵這人卻幾乎是挑明了在說,要將那個作弊的給揪出來了。
考官的臉色更難看了。
在他值夜時若當真出了舞弊一事,他自己也難辭其咎。
可現下事情已經鬨開了,能查出來還好,查不出來,他們這些監考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倒黴。
這短短幾息間,考場中的燈籠已皆儘被人點亮。
有在外圍巡邏的衙役發現動靜,也提燈趕了過來。
“你等方才在巡視時,可有見人潛入考場?”那考官黑著臉,怒聲喝問道。
衙役見這陣仗,便知此事不小,當即遣人去四處問話,後又回到:“回大人,我等今夜在考場外巡視,並未見有異常。”
那考官又回頭去問穆空青:“你說你瞧見了賊人,可知那賊人是何麵貌體態,又向何處去了?”
穆空青回憶了一陣,搖頭道:“天色不明,瞧不清麵貌,看身形,應當是個不算健壯的男子。”
至於向何處去?
穆空青思索了一陣。
他將人驚走後,似乎確實未曾聽到他出逃的動靜。
難道那人是周文那樣的行家?
不,不可能。
這個世界又沒有什麼內功心法,那人的外家功夫再出眾,到底也是個大活人。
他見到人後第一時間便拉了鈴,四處都有人朝這邊來。
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則一個大活人,在這考場中怎麼都是藏不住的。
考場中……穆空青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學生拉鈴之後,立時便有巡考之人趕到,若那賊子要出考場,必是會與人撞見的。”
穆空青這裡是提堂號,就在考場正中央,要出去也隻有一條大道。
穆空青深知什麼話才能挑動在場考生的情緒,同意大半夜地讓人搜查。
穆空青道:“若是至今都無人見過賊人,那賊人就必然還藏在考場之中。”
這裡是科舉考場,除了號房之外稱得上一句一馬平川。
穆空青說人還在考場之中,幾乎就是在明說,他懷疑人在某個考生的號房裡!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個時候收容賊人,還助其藏身的,定是舞弊之人沒得跑了!
穆空青緩緩勾起了一抹笑,又提示道:“現下外頭有雨,那賊人要在外動作,身上必是沾了水漬的。我等考生自不會在這等時候出號房。那誰人在外頭待過,大人一搜便知。”
這話一出,考場內的考生自然紛紛應和。
無論對方是出於什麼目的,夜闖考場,都不能輕縱了去。
往小了說,他們怕有人靠作弊得中,占了自個兒的位置。
往大了說,若是人家的目的是在考場中放把火,往水缸裡下點兒毒呢?
那考官也知此事不得輕忽,得了消息便直接差衙役去搜。
有人大大方方地敞開了,甚至催促衙役動作快些。
自然也有人縮在棉被中瑟瑟發抖,試圖將衣服上的水漬蹭乾。
這般無用功,任誰也不會被騙了去。
很快,便有一衙役前來回報:“大人,賊人沒能搜到,卻有一考生渾身濕透,像是在外行走過。”
那衙役身後跟著的從屬,直接將一學子架到了值守考官麵前:“我等前去搜查時,這學子正將自己裹在棉被中,口稱自己患了風寒。”
後又有人拿著一床棉被,翻開內裡對值守考官道:“我等觀其鬢發潮濕,再一查證,此人的外衫儘已濕透,棉被內側也已沾濕,可見曾在夜間外出。”
竟當真查出有夜間外出之人!
現下有那先前還算平靜的,這會兒也坐不住了!
穆空青的視線落在衙役身後,那似是已經渾身癱軟、無法站立之人的身上。
還是個熟麵孔呢。
當初言之鑿鑿繞道而行,卻未想到今日以這種方式再見。
值守考官半夜被叫醒,又要處理這種一不小心就要掉烏紗帽的事情,現下見了可疑之人,自然是一肚子火氣。
“你可還有何要說的?”值守考官翻看過棉被之後,直接將火氣撒在了那人的身上。
值守考官也是為官多年養出的一身氣勢,豈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落魄學子能扛得住的。
“我……我……”
那學子唇色發白,麵頰上卻生生被憋出了紅暈,支吾了半晌,也想不出個應答的說辭。
一顆顆豆大的水珠順著那人麵頰滑落,已然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沒等他說出個大概來,又有衙役前來回報:“大人,搜過這學子的號房,並未有異樣。”
值守考官更怒:“可搜過這人的身了?”
先前開口的衙役回到:“早已搜過了,身上亦是乾淨。”
沒能搜出小抄來,那這人夜間出來晃蕩又能是為了什麼?
當下,種種科場慘案都在那值守考官的腦中過了個遍,一時間,他隻覺得冷汗岑岑。
若是為了作弊那還好說,隻將這人治罪便是。
若是為了旁的……
想到這個,這值守的考官就是一陣後怕。
“這學子是哪個號房的?將他的考引尋來。”
一道略帶沙啞的嗓音響起。
值守考官聞聲望去,頓時覺得不妙。
磨蹭了這些時候,已經足夠將主考官驚動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這府試的主考官,清江府提督學院的學政大人。
未待值守考官見禮,學政便出言問道:“你便是最先發覺賊人的考生?”
學政朝穆空青望來,其間不怒自威的氣勢,叫他目光所及之處,眾人便不自覺地垂下頭去。
穆空青亦是拱手垂眸應是。
此時已有人將那考生的考引奉上,學政接過之後卻未細看,隻對著那人道:“你若是將你所為從實道來,興許還有活命的餘地。”
這話自然是來詐人的。
現在又沒從那人的身上搜出什麼切實證據來,若是他咬死了不認,就說自個兒是在夜間外出閒逛,撐死了算他意圖舞弊。
可現下正是考生群情激奮之時,這人又擺明了一副心中有鬼的模樣,若是用這麼個輕飄飄的罪名便將人放過,他們提督學院這群人怕是都彆想好過。
這時,穆空青又插口道:“學生發現此人時,此人正在學生的號房外徘徊,亦不知所為何事。”
學政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為官多年,對許多事情都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直覺。
當即便問道:“你與此人可曾相識?”
穆空青也不隱瞞,直言道:“此人與學生乃是同鄉,縣試時曾有過齟齬。”
這聽起來,像極了是私人恩怨。
可仔細想想,這事兒卻有太多不對。
今夜春雨寒涼,尋常人淋上一場,再合著潮濕的衣物吹上一夜冷風,一病不起都有可能。
便是運氣好,隻頭疼腦熱個幾日,也多少是要影響第二日答題的。
何必為了些許齟齬,便做出這等拿自己身家性命玩笑的事?
隻需略一思忖,便可知此人必不可能是為私怨。
但若不是私怨,後頭可講究的門道就多了去了。
眼下清江府的局勢不算太平,在這檔口出了事,很難叫人不多想。
況且這三更半夜的,也不能就這麼窩在考場上審案。
“先將此人革去科考資格,送入大牢,押後再審。”
無論此人究竟有什麼目的,在科考上動手腳,便是要刻意同他提督學院為難。
有那知機的衙役見大人顯然不欲在此地多言,直接上前堵住了那學子的嘴,將人拖了下去。
眼見這事兒有上官收場,且上官也沒有發作自個兒的意思,那值守的考官也鬆了口氣。
等學政帶著人走了,立時揮手叫人都散去。
穆空青對這草草收場的結局並沒有什麼意見。
他隻是再一次細細查過自己的答卷與筆墨後,合衣靠在號房的牆壁上。
揪出來的是那人,穆空青還是有幾分訝異的。
觀那人之前的所作所為,明顯是對科考一事幾近瘋魔。
這回他好容易坐了提堂號,眼見著得中的幾率不小,隻因嫉妒二字,當真值得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
是以,穆空青雖直言自己與人有私怨,心裡卻並不相信此事是因私怨而起。
眼下看來,不信的人不僅是自己。小,隻因嫉妒二字,當真值得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
是以,穆空青雖直言自己與人有私怨,心裡卻並不相信此事是因私怨而起。
眼下看來,不信的人不僅是自己。小,隻因嫉妒二字,當真值得他冒著這麼大的風險?
是以,穆空青雖直言自己與人有私怨,心裡卻並不相信此事是因私怨而起。
眼下看來,不信的人不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