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府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正院內大朵的牡丹開著,並遊廊旁幾口大缸內移栽的荷花葉子也綠了,趁著朱紅的瓦片門楣,惹人喜歡的緊。
納蘭氏穿著一身如她人一樣的水藍顏色,水藍色寧綢麵料的披風裡時水藍色的圓領小襖並下身係著的一條月白綾裙,圓髻低低盤著,簪著一支珍珠銀釵,更襯得她溫婉可人。
“給嫡福晉請安。”她慢慢拜下,一麵端著那精致的官窯青花茶蓋碗給四福晉奉了茶水。
四福晉一向不會為難新人,此時含笑接了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如往常一樣叮囑了兩句諸如安分守己、開枝散葉一般的言語,然後又含笑讓人取了禮物過來,是兩匹新緞子並一個頗為精致的秋香色繡劍蘭佩蘭的小荷包,按照四福晉一貫的作風,青黛猜測裡頭應該是小銀錁子。
納蘭氏恭敬又謙卑地謝過了四福晉,她的貼身侍女已經接過了那禮物,四福晉又道:“見過你端姐姐。”
納蘭氏又徐徐地對著宋舒予一拜,宋舒予靠在椅子上慢慢地摩挲著腕上玉珠,見她如此不過淡淡點了點頭,道了聲:“你也好。”身後以柔已經捧了一隻錦盒給她身後的丫頭。
那丫頭拿的頗為費力,常嬤嬤看的好笑,便給下頭侍立的小丫頭使了個眼色,那小丫頭便上前接過了納蘭氏侍女手中的東西出去,又指使了一個婆子過來拿著東西,吩咐道:“東西好生捧著,等會兒送納蘭格格回蘭閣。”
蘭閣便是納蘭氏的居所了,因為院內遍植蘭花而得名的,小小巧巧的四合院子,一進院落,不過十來間屋子,納蘭氏帶著幾個丫頭婆子在那兒住,倒也便宜。
納蘭氏對於宋舒予的冷淡儼然有些驚訝,但到底是書香之家養出的女孩子,此時也不過微微愣怔一下,然後便從容優雅地謝過,再順著四福晉的話語去見過李氏了。
李氏便比宋舒予直接多了,當下眼神上上下下刀子一樣看了納蘭氏一邊,她失寵多年了,守著孩子過日子,隻是即便失寵又身體虛弱,到底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張口便是嘲諷之語,然後讓人拿出了禮物。
是一匹尺頭和一隻錦盒,看錦盒大小應該是個鐲子或是一對耳墜子,青黛往宋舒予這邊靠了靠,於她咬耳朵,不過猜測那裡頭是個什麼東西。
但李氏如此,納蘭氏反而有些適應了,納蘭大人為人腐朽,但後院姨娘可不少,如納蘭氏便是姨娘生的,隻是一出生便被抱到了嫡母身邊教養,一應用度也都如平等人家的嫡女一般,正房夫人無所出,對這個養女自然是百般疼愛教養,自己在後宅摸爬滾打出來的經驗更是全都教給了納蘭氏。
隻是縱然妻妾成群,納蘭大人到底沒個兒子,後來從族中過繼了一個,到底不必絕了戶,隻是因為這個,納蘭夫人也被人好一番冷嘲熱諷,納蘭氏隨著納蘭夫人出去交際也不免被人說兩句小話,對於旁人的嘲諷如何應付,納蘭氏可謂是得心應手了。
此時仍是帶著溫婉謙卑的樣子謝過了李氏,然後又見了其餘幾位。
四福晉又道:“黃格格娘家出了點事兒,現回去了,過兩日回來,總歸日子還長,總能見著的。”
納蘭氏溫柔地笑著,也應了。
四福晉又讓人取了幾蘿諸如枇杷、龍眼、山竹、鳳梨一類的應季水果來分與眾人,這裡頭多是宮裡賜下的,數量並不多,那蘿竹子編的,做的小巧精致,更放不了多少,一蘿中不過每種幾樣,但眾人接了,卻還得笑著謝過。
回了院子裡,以柔便將各樣水果洗的洗切的切,用四個瞧起來便典雅好看的白瓷描金玉蘭花紋的——瓢盛裝了,由兩個長相標誌秀麗好看的丫頭捧了來。
青黛看著那瓢,嘴角抽抽,道:“這玩意兒也能拿來盛水果?我可當真是見識了。”
以柔仍是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唇角抿著笑,卻不敢出聲,卻是宋舒予從湯圓兒軟乎乎的肉下巴中回了神,抬眸淡淡看了青黛一眼,道:“這世間事你沒見過的多了,若這都長見識了,你隻怕還有得見識要漲呢。”
青黛也不惱,笑吟吟地用小銀簽子紮了鳳梨來吃,嘗了兩口,眉頭輕蹙,道:“這味兒酸了些。”
宋舒予聞言一挑眉,也嘗了一口,確實是酸些,倒不像青黛說的那般酸澀,隻是不如西院素日裡用的可口,心裡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裡麵的種種,卻不過是勾了唇角笑了笑,道:“那便不用這個,瞧著那山竹好,好青黛,給我捏一個唄?”
青黛也清楚了這裡頭的小算盤,便略過了這茬,拿帕子捏了山竹來,掰開之後將那掉了一半皮,露出裡頭雪白的肉的山竹遞給了宋舒予,道:“我可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其實一年裡福建等地上貢的鳳梨又能有多少?不過勉強夠了宮裡的罷了,賞到各個府裡的,也不過是內務府采買的,而內務府采買?眾所周知的——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