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他再昏厥下去,就要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我問李夫人,“大夫是怎麼說的?”
李夫人哭著抹了一把眼淚,說道:“都說是怒氣積鬱,一時上頭,醒過來就沒事了,可怎麼都叫不醒,針刺也不管用,喂藥也喂不進去,這可不是要了我的命!”
我歎了一口氣,李夫人是天生的心疾,治不好的那種,平日不能大喜,不能大悲,哭了這幾天人已經看著不太好,神思恍惚,氣息顫弱,這次老李探花要是沒熬過去,她還真可能跟著一起去了。
我安慰了李夫人幾句,走到老李探花的床邊,裝作給他再次把脈的的樣子,指尖運起一絲內氣,從他脈門入,自心脈一分為二,一部分向上至心腦,一部分向下至肝臟。
過了幾天的時間,積鬱的死氣已然淡去,老李探花之所以不醒,恐怕是他自己潛意識裡不想醒。
簡單來說,就是生無可戀了。
我鬆開他的手腕,對李夫人說道:“不知李大人在城中可有什麼看不過眼的人?或是時常惹他生氣的。”
李夫人又擦了一把仿佛流不乾的眼淚,說道:“有……可多了,就沒幾個跟他對付得來的。”
我想了想,說道:“勞煩夫人寫幾張帖子,請平日最能惹李大人生氣的,嘴最厲害的,能把李大人氣得暴跳的人過府一敘。”
李夫人不明白我要做什麼,我寬慰她,“現在已經這個樣子了,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夫人放寬心,我的這個法子要是沒用,還有第二個方案,隻是第二個方案就得讓李大人受些罪了。”
也許是我的穩重讓李夫人看到了希望,她總算不哭了,去洗了一把臉,當真寫了六張請帖來,最上麵的一封我看著有些眼熟,仔細想想,才想起來是李慎原先的那個老師,叫什麼宋齊先生的,就是被老李探花氣得辭業的那個。
六張請帖,來了五個人,還有一個前兩天回鄉了,好在最有戰鬥力的宋齊先生來了。
在我解釋之後,其餘的人尚有些疑問,不敢輕易開火,但宋齊先生沒有絲毫猶豫,衣擺一撩,袖子一挽,就坐在了老李探花的床頭,開口就道:“聽說二公子高中探花了,李兄門口那個對聯我也看見了,真不愧是天子親筆啊。”
昏迷著的老李探花麵上沒有半點反應。
但我按著他的脈搏,卻能感受到宋齊先生開火時他的脈象一瞬間的蹦跳。
我給宋齊先生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
宋齊先生捋了捋胡子,毫不客氣地說道:“知道二公子為什麼隻得了個探花嗎?因為李兄這個當爹的就這幾分本事,根不好苗不正,李兄自己當年不也就是個探花,我倒是覺得,兩位公子能得探花,實在是天子開恩。”
老李探花的眉頭一跳。
宋齊先生視而不見,又道:“要我說,李家當真是占便宜,狀元需有經世之才,乃天下文人榜樣,探花就不一樣了,文章過得去就夠了,最重要的是長得漂亮,能得天子歡心,李兄當年不也就是這樣嗎?”
老李探花的心脈慢慢地從近乎死人的緩慢一躍而起,直到超出了常人的心脈速度也沒停下。
宋齊先生慢騰騰地放出最後一擊,“所謂子承父業,李兄當真讓人羨慕,一門三探花啊,等以後你家兩個公子再生兒子,生得漂亮些,本朝的探花也許就讓你們李家包下了,到了後世,一提李家就是美男子,多好。”
老李探花眼皮都沒睜開,眉頭卻皺得死緊,顯然對外界刺激已經有了反應。
宋齊先生話說完,其他幾個和老李探花一直不對付的人也圍了上來,這個說你李探花就是靠臉得來的探花位,那個說你家兩個公子才華都是吹出來的,那個說天子的對聯寫得特彆好。
也沒過多長時間,忽然有人停了一停,問道:“剛才李探花是不是說話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有人說道:“哪說話了,沒聽見。”
就有人猶豫著說道:“那咱們繼續?”
冷嘲熱諷的聲音頓時再度響起,這一次明顯比先前放不開的時候熱鬨得多了,還有個大概是長期吵不贏老李探花的,越嘲諷越精神,兩眼都在發光。
在這樣的圍攻之下,老李探花從喉嚨裡發出來的那幾聲無意義的響動,幾不可察。
但我立刻發現了。
坐在床邊的宋齊先生也發現了,他頓了頓,嚴肅地離老李探花近了一些,我以為他又準備說些什麼刺激老李探花,卻不想宋齊先生猶豫了一會兒,對著老李探花的臉……呸了一口。
宋齊先生大約一輩子都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呸完立刻放下袖子掩口,一副斯文人的樣子。
然而這一呸的效果也是拔群,一直死命轉動眼珠就是睜不開眼的老李探花被呸得猛然睜開了雙眼。
效果堪比詐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