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歸來篇(2)(1 / 2)

世家子弟大多精通雜學, 十個裡有一兩個會點相人之術的也不算出奇, 但我爹一點都沒當真, 隻當是恭維話。

但就是這恭維話,其實也不值當開心的, 我分明看到我爹眉頭皺了一下。

這倒怪不得方應看, 他是個外鄉人, 不知道在我們大唐,女子貴相是不可言說的, 昔年上官婉兒繈褓之中還被道人指著說貴不可言,日後可稱量天下,後來落個身首異處。

方應看雖然不是大唐人, 但他十分機智,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說的大多都是公事了,且他這個人很有說服力,即便是給叛軍做事,也能說得有理有據, 讓我爹不自覺就點起了頭。

我悵然地端著一碗羊奶, 看看上首和方應看聊得開懷的我爹,歎了一口氣。

戚家的智力果然一脈相傳。

方應看並不是掐著飯點來的, 他一大早就來了,以往也有人來拜訪我爹,實在是因為大批官員出逃,還留在長安城裡的官員不多, 能做事的也不多,官職高到我爹這個地步的更不多,他們會掐著飯點前一會兒來稟報公事,但我爹從不留飯,並不給他們巴結的機會。

一樣是降官,偏他還存著半具傲骨,不結黨不營私,越發將那些泥潭裡的人顯出臟汙來,也怨不得後來天子複辟,被人抱著團咬他。

不是掐著飯點來的方應看足足和我爹說了一個上午的話,說著就到了飯點,我爹順勢留了方應看一頓飯。

方應看含笑應了。

直到人走了,我娘才張望幾眼,嘴角微揚道:“這位王公子看著不凡,像是個做大事的人。”

我爹歎道:“如今這個世道,能做事的又有幾個?不過王老昨天跟我說,這孩子長得太好,好得不像河東王氏出來的,倒比太原王氏還出挑。”

我認認真真地吃完碗裡的蛋羹,打了個嗝,翻了個白眼。

什麼河東王太原王的,就是把天底下的王家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出個姓方的來。

一個月後,方應看來拜訪我爹的時候給我留了個暗號,我當天夜裡弄睡了守夜的婆子出府去找他,正見他那修葺一新的宅院裡,書房點著燈,十幾個人頭在窗紙上影影綽綽的,似乎在商量事情。

我耐心地等那些人鬼鬼祟祟地離開,才敲了敲書房的門。

敲門隻是我要進去了的信號。

方應看把燈燭挑得更亮了一些,手裡拿著一卷絹帛,從垂落的邊角處可以看出是一張輿圖。

我驚訝地問道:“你都弄到輿圖了?”

方應看似乎很奇怪我有此一問,隻道:“貓有貓路,鼠有鼠道,找對了門路,弄張輿圖有什麼難的?”

我機智地閉上了嘴。

似乎我變小之後,方應看對我的態度也隨之變化了,又或者他自覺已經是我的得力下屬,他不再對我那麼驚懼了。

方應看把輿圖在我麵前展開,指了指川蜀方位,說道:“馬嵬坡兵變,父子失和,之後玄宗向南,肅宗向北,我如今有上中下三策,姑娘姑且一聽。”

我點了點頭,躍到他的書桌上。

雖然有些詭異,但比起一個三歲娃娃正襟危坐在書桌前和人商議事情,這點詭異還是可以接受的。

方應看果然也沒有較真,一邊給我指點輿圖,一邊道:“下策,挑撥叛軍攻肅宗,如今肅宗手下雖有些殘損兵力,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大勢仍在玄宗處,但倘若肅宗身死,玄宗內亂,安祿山未死,便是新朝。”

我聽得有些呆滯。

光是下策都準備改朝換代了?那中策和上策呢?

方應看敲了敲桌案,說道:“中策是聯絡江湖勢力,刺殺玄宗,嫁禍肅宗,挑撥兩方,再給叛軍幾年,待安祿山之死如期而至,再殺死肅宗。”

說實話,我沒聽懂這個中策。

方應看忍不住笑了,提醒我道:“漢室傾倒,便是三國,唐製藩鎮主軍,民,財,三政,使地方割據,軍權分裂,正是亂世之始,否則何來五代十國?玄宗未死,唐室便有一杆正統大旗,倘若玄宗正正當當傳位肅宗,這大旗自然被肅宗接過,可惜馬嵬坡前逼死區區楊妃,便令這對天家父子反目,待肅宗一死,天底下姓李的皇族人心浮動,那些手握大權的節度使自然也坐不住。”

這之後,自然便是天下亂世,五代十國!

我乾巴巴地問道:“假如我不想要亂世,也不想要胡人的新朝呢?”

方應看說道:“那就是上策了。”

他漂亮的眸子裡帶著銳利之色,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隻道:“姑娘觀我,能否南麵稱王?”

我觀他是個憨憨。

我把方應看打了一頓。

因為我覺得他肯定是在算計我,畢竟一想就能想出三個方案的人,怎麼就能給我個非他稱帝不可的上策?

這一回我沒有打臉。

但他肯定很疼,先前咬死了沒有騙我,到最後快被我打死的時候又鬆了口,說上策不變的情況下,也可扶持旁人登基,這裡頭有操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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