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Happy Ending(1 / 2)

那段中部土地的公路還算好走, 趙不回忍不住一路哼出斷斷續續的小調來,類似於八十年代的搖滾風格又糅雜了些西部牛仔的不羈個性,總之, 如果用一個場景去描繪她和趙不回所設身處地的——

大抵還不算爛的公路電影。

唯一比較滿意的當然就是男主角的顏值在線。

其餘的不是不提,而是對於錢絮而言, 這原本就是個禁忌的話題。

沿路經過不少家汽車旅館,她以為趙不回會徘徊於此, 繼續在行程上多作逗留, 然而他對她的習性了如指掌:“你大抵不能接受汽車旅館的衛生情況。”

她講究, 那他就遵從她的講究。

錢絮不可能覺察不出他特有的細致, 為數不多的用心之處全都分在了她一人身上。

“回俄亥俄的心情如何?”

說不上來。

錢絮也以為自己的內心翻滾得厲害, 至少走的時候如此信誓旦旦地攥緊著自己的雙手,回到洗衣房的噩夢曆曆在目, 她避而不及卻害怕掉入無止儘的深淵。

複仇成了她唯一的執念。

沈祈, 他的兒女, 以及作為享受果實的既得利益者的程雙意, 她對他們的憎惡與日俱增,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拉扯著他們經曆同樣的灰暗, 看見人性的幽澤是多麼的深不見底。

時而覺得眼前男人的出現不失為一種幸運, 如果沒有趙不回的話,她不會與人產生新的關聯。

沉浸在過往中,以虛假的勝利自謙, 而在他身邊的自己, 可以拋下既定的原有的包袱,無條件地充當著自己的角色。

“謝謝你願意不辭辛苦的陪我回來。”

車速轉彎,迎麵的黃沙恰好席卷了車前鏡, 迷蒙中,突然來了這麼句感謝的話,趙不回不知道如何應答。

“我們之間沒有必要這麼客氣的。”

他依舊以調侃的方式故作明快,生怕擾亂了他們原本行駛著的節奏。

“趙不回。”

“嗯?”

所有的提問總會得到回應。

不必質疑,他注視的雙眼哪怕蒙上一層憂鬱的陰影,仍然擺脫不了全身心地望向自己。

“我想吻你。”

趙不回終於得以懈怠,恢複了以往的神采奕奕:“要不,下一個轉彎我就停車。”

鬆弛對視加倍。

車內的音樂不再是那段搖滾中間流竄的電音,越過低迷的瞬間,重新燃燒了起來。

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不管那麼多了,我隻要得到你的吻。”

其實並不迫切,錢絮感覺到自己也同樣欠缺著表達愛的能力,於是粗糙的而又盲目地選擇了一個另類的表達方式。

車子最終還是在一家汽車旅館前停下了。

七十年代的凱迪拉克草草停在汽車旅館身後的停車場裡,車漆鋥亮,煥發出領一個年代的生氣勃勃。

出人意料的是,這家旅館比他們想象中的更為乾淨清爽。

“就這麼迫不及待?”

很明顯,他是故意的。

“錢絮,到底怎麼了?”

原先維持著理性皮囊的女人說:“荷爾蒙作用的結果,也有可能我身處排卵期,總之,隻不過是偶爾的一時興起……”

所有能夠被借用的理由她都冠冕堂皇地儘情使用了一遍。

她決口不提她愛他。

他卻儼然無比靠近他心中的那個答案。

“無所謂,隻要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與日俱增,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她會對他徹底的敞開心扉。

固有的傷害成為不了磨合道路上的絆腳石。

如果終點是他們共有的幸福,那遲一些到達又有何妨?

但他們似乎不約而同低估了沈祈帶來的影響,回到俄亥俄之前,繞開主要的城際公路,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找到他倆……

拜訪他們兩位的不是彆人,而是曾經黑石的黃老板。

以為這一號人總該有最起碼的禮義廉恥,可他還是張牙舞爪地闖入了他倆的生活。

黃老板像是掌握了什麼巨大的隱秘,自以為是地夾雜在錢絮和趙不回之間,言語之間全然都是暗示去年的那一場風波。

他用自以為很悄咪咪的聲音在和錢絮探討去年造成的誤會。

言辭間卻毫不客氣在講他為了沈祈而卑躬屈膝的道歉,他抓住了自己和沈祈曾經固有的容易讓人混淆的關係,將錢絮這樣的職業女性刻板地認為一路靠著男人上位的女人。

“該道歉的話,我可都說過一遍了啊。”

黃老板賠著笑臉,嘴上的笑意卻更難遮掩:“不過,小錢啊,這沒過多久,你身邊是又換了一號人物嗎?”

說來頗有玩味:“要說厲害,還得是像小錢一樣的年輕人厲害,我們年紀大的老人可就跟不上了……”

麵對來者不善,錢絮也沒了好臉色:“黃老板,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人工智能的項目,我這邊和微軟八輩子也扯不上關係,就想著要是沈總不帶我的話,你是不是可以……”

眼皮半闔間,黃老板已然不再是搖尾乞憐的請求,更像是威脅。

錢絮婉言拒絕,但麵對被打擾已經相當不耐:“黃老板有所不知,恐怕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企業打工人,幫不上您什麼忙吧。”

“幫不幫得上是一回事,可幫不幫卻是小錢你自己的選擇嘍。”

惡臭彌漫的過期披薩仍然如記憶深處抹不去的一道痕跡,隨著年歲的增長,甚至開始發酵。

錢絮麵色稍顯冷淡:“黃老板,我恐怕真的沒有理由什麼忙都去幫吧。”

趙不回幾番挺身而出,想要為她說話,卻被錢絮一一阻止了,她想走出迷宮的是自己,而化解這一切的理應也是自己。

“小錢,你這可就不講道義了。”

“您身上有道義可言嗎?”錢絮一改最後的和顏悅色,反唇相譏道,“看見可以利用的則加以拍馬屁,看見沒有價值的驅趕,你自己又算什麼,華人圈子裡你的名聲如何,你自己心裡難道就一點數也沒有嗎?”

黃老板暴跳如雷,那暗藏的小心思終於按捺不住了,自以為是地越過錢絮的左畔:“小錢,我要把你做的事全都在你新男友麵前捅出來!”

趙不回一臉慵懶:“你在狗叫些什麼?”

“過去發生在絮絮身上的一切事情,我都與她感同身受,沒有人有資格在我麵前敢和我的女人這樣說話。”

微抬下巴,從不打算正眼看人。話雖中二,還有幾分久違的帥氣。

黃老板難以置信地看著另一個中國男人,想要從他身上看見和自己以及與沈祈如出一轍的男人的劣根性,但如何用言語有意刺激或挖掘,男人都產生不了任何微妙的反應,他一度還是認為,這不過是男人為了愛好麵子所營造出的表麵。

在他悻悻走後,卻在門前聽見那個男人安撫著錢絮的聲音。

他想,或許是他低估了錢絮的魅力,但很多年後,落魄而又孑然一身的黃老板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女人在商場上橫行霸道推崇她們所奉行的規則,似乎不比任何男人要差。

隻是,他已經靠近不了錢絮的側身了。

那些為了自己無知言論和粗暴對待產生的反思,以及醞釀了很久的諂媚的話最終卻得不到任何宣之於口的機會了。

……

很明顯,這樣不速之客的到來難免影響到了兩人之間的氣氛。

原本曖昧綺麗的氛圍被打破,沒有人比趙不回更難受的了:“掃興!”

但轉頭又哄起了錢絮,幾乎以對天發誓的姿態:“首先我知道你和沈祈之間原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就算真的發生過什麼,我也完全不介意。”

“我知道。”

“那你不覺得我冷心冷肺嗎?”錢絮之前老是過多地在自省,“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小孩,我都可以完全不多看一眼。”

“那一定是他們做了不討喜的事情。”

總之,錯永遠不會落在她的身上。

這是錢絮感受到的真切的偏袒,但兩人想要重返辛辛那提那一段的氣氛屬實有些困難,因為回美的消息入的肯定不止黃老板一人之耳,老是和趙不回爭奪錢絮的顏莉恰逢也在境內。

“我好煩,你的年假應該獨屬於我一個人。”

“當然屬於我們不回一個人啦。”

但轉身,錢絮立馬接起了顏莉的電話——

對方言語十分激動:“我之前早就想整一個‘double date’了,可惜一直沒有實現的機會,這不,你們來了,咱們四個人正好一起玩?”

“不要一起。”趙不回試圖反抗。

但他深知反抗總是無效的,錢絮對待顏莉總是比對待彆人尤其是他要寬容許多。有的時候覺得自己這戀人的身份遠遠不夠,他不由比較起自己和顏莉在錢絮心中的分量,但身為男人,可不會問這種幼稚無聊的問題。

“之前顏莉幫了我很多……”

“我知道。”

趙不回有意無意地反抗:“但我在想要不咱們另選一個報答恩人的時機,這次的年假來之不易,我隻想和你呆在一塊兒。”

錢絮動搖了。

她一向標榜自己從來不是“重色輕友”的人,而在生活中也從來沒有表現出種種重色輕友的舉止來。

可是,她意識到再度破壞自己和趙不回的旅程是不公平的。

這意味著可能會打破的他們原有的計劃,也有可能會……波及趙不回那一顆暗藏在玩世不恭下敏感的心。

“那我們不去了吧。”

她對著電話另一頭的顏莉說出了真實的想法:“抱歉,莉莉,有機會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不要嘛。”

電話依舊沒有掛斷,錢絮提及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還有一件事,你替我謝謝皮特。”

那段交集躺在過往的長河裡依舊能讓人感知到水麵的波光粼粼。

“因為他很照顧你的老朋友?”

“不止如此,他之前幫彆的顧客送一個水晶球給過我;而另一位顧客也從來就不是彆人,是我男朋友不回。”

趙不回的嘴角從這一刻起就無法抑製上揚的弧度過。

不止因為錢絮為他拒絕了她閨蜜的建議,而是正大光明地承認他的特殊身份,雖然僅僅是“我男朋友”的稱謂,但這場不經意地驗這也足以令他偷樂一陣子了。

“錢絮……”

她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正式掛斷:“怎麼了?”

錢絮對趙不回的反應大不知情,反觀顏莉那一頭已經急得跳腳了:“狗男人霸占著錢絮不放手也就算了,不和我們一起玩也不計較了,我和絮絮還沒來得及講兩句話,就迫不及待打斷我們,看來最近很得勢,一下子不懂得天高地厚了。”

“抱歉,Lily,”錢絮在顏莉數不清的指責聲中當然選擇原諒她,但是麵對趙不回時而倍感的落寞更為猶豫,“我還有點事,之後有什麼想說的話也可以隨時發語音給我,我會一一回複的。”

“錢絮,你可千萬不要被眼前的男人迷惑了啊。”

最後,顏莉還戀戀不舍地緊握著手機,無法相信趙不回這陣子在錢絮那兒的風頭徹底蓋過了自己。

……

“害怕重蹈覆轍嗎?”

他幾乎以最穩慢條斯理的語氣去問,有的時候害怕她不免聯想起的過去;但又有的時候卻意識到過去的回憶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的過去決定著現在,而當下決定著未來。

他循聲問去,既不是那麼迫切,也不至於流於不真切的玩笑話。

“怕。”

錢絮知道總有一天真趙不回會這麼問。

“但我不想因為那一絲的恐懼,對於人性至暗的體驗,全盤否決了你與我之間未來的可能。”

“老實說,我在憧憬。”

她明明隻不過語氣平常地敘述著她的心事,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直勾勾的誘引,不存在任何輕佻的動作。

可她渾然不知,此刻她的眼眸有多勾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