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謝蘊昭無奈加重語氣,“我也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堂堂修士,豈能因畏懼危險就裹足不前?即便真人不說,我也打算去查一查世家,尤其是為首的王家……和謝家。”
郭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自嘲道:“我道心是真的碎了。好吧,蝴蝶玉簡開頭就說,五十年前開始,世家就陸續控製了部分白蓮會的勢力,令他們四處搜集有靈根的凡人,並設法帶回。”
“有靈根的凡人?”謝蘊昭腦海中瞬間閃過東海鎮的一幕幕場景,“我聽聞,現在官學也在各地測試有靈根者,說要專門教導和培養他們……”
“這件事,在平京已經不是新聞。我懷疑……”
郭衍的聲音停住了。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像難以置信,也像迷茫,還有一些驚駭。
謝蘊昭看著他,輕聲說:“我師父說,最近幾年裡,修仙的世家子越發多了。真人,是不是
……”
雖然沒有說完,郭衍卻完全聽懂了。他搖頭,又搖頭,喃喃道:“我不知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靈根才能感應靈氣,沒有靈根就不行。靈根又不是丹田識海,根本不在人的體內,而是存在於靈魂之中。不可能有人奪取彆人的靈根,這是違反天道的,這是違反自然的——違反自然,怎麼還可能修仙?即便可以,他們的道心又立在何處?可不要道心,那豈不是魔族……魔族?”
兩人愣愣地對視片刻。忽地,郭衍打了個寒顫。
“不可能!”郭衍乾澀地說,“魔族被封印在西方十萬大山中,天塹還在,不可能有魔族……”
他再一次愣住,好半晌,忽然冒出一句:“其實三十年前,是有一次魔族降臨的危機,據說馮師兄就是因為那一次……”
他突然閉嘴。
三十年前?謝蘊昭一算:那不正好是師父受傷,丹田破碎、修為被廢的時間點?
“真人……”
“我不會說的!我立過誓,絕不提起當年之事。”郭衍搖頭。
不管謝蘊昭怎麼問,他都是搖頭。
謝蘊昭有些鬱悶:她漸漸發現,師父也好,師兄也好,其他長輩也好,多多少少都有秘密瞞著她。但就像燕芳菲說的,誰沒有秘密?關鍵隻看彆人的秘密對你是否重要,又有何影響。
“我就知道隻能靠自己。”她嘀咕一句。
郭衍知道的情況基本都告訴了她。謝蘊昭打聽完畢,又默默消化了一會兒信息,最後有了決策。
她拍開靈獸袋,將憋壞了的阿拉斯減和達達放出來,交給郭衍:“他們無拘無束慣了,在靈獸袋裡憋不住,還請真人代我照顧一段時日。”
“噶?”
“歐嗚?”
一鴨一狗還沒來得及高興自由,就被她說懵了。兩隻都歪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還試圖來抱腿。
謝蘊昭揉了揉兩隻毛茸茸的頭。
“蝴蝶玉簡記載的是白蓮會和世家之事,又涉及凡人靈根……聽說平京蒼梧書院正在招收有靈根之人,我去看看。”
郭衍皺眉:“你是想……”
帶著偽裝的年輕人抬頭一笑,笑容淳樸憨厚,目光裡又有一點狡猾。
“我當然是要去參加蒼梧書院的招生哩。書院管吃又管住,聽說隻交書本費,還能變成厲害的修士,今後能賺大錢,我不想錯過哩。”
“可,”郭衍不由疑惑,“你的天靈根實在太顯眼……”
年輕人在乾坤袋中一陣亂翻,最後拿出一個豆綠色的瓷瓶:“‘扮豬吃老虎丹’……燕師叔起的名字真是有趣哩。就是你了!”
*
第二日,蒼梧書院側門。
人們早早排起了長隊。
左邊的一列衣著精細,滿臉寫著“有錢”;右邊的一列裝扮樸素,滿臉寫著“普通”。
這都是來蒼梧書院測試靈根、參加招生的人。
書院有人早早擺了兩張桌
椅,放了筆墨紙硯。桌角還擺了一瓷碗的清水,水麵飄著一朵小小的、閉在一起的睡蓮。
如果有靈根,睡蓮就會開放,並根據靈根的情況呈現出不同的顏色。
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靈根。
隊伍移動得不慢。有人失望想嚷嚷,卻見旁邊有兵差值守,隻能憋著氣走了。
“……沒有靈根,下一個。”
一道高瘦的身影走到桌前,手搭上了睡蓮邊。
清風徐來,蓮花微顫,緩緩開放。
見狀,有些懶洋洋的登記者也精神一振,興致勃勃地抬頭看了一眼來人。
年輕人麵黃、牙白、麵容普通,但笑容卻很淳樸和善,不覺得討厭。登記者暗中品評一番,又看睡蓮:紅綠金藍四種顏色的花瓣疊在一起。
“火木金水四靈根,純淨度約有七成。”登記者笑了,“很不錯啊。你叫什麼?哦……許雲留,交州固章郡河口縣溝頭村人。”
他看了看路引,將信息寫在登記簿上。
後頭排隊的人都投來羨慕的目光。
四靈根很不錯?年輕人麵上露出一絲意外,但立即興高采烈起來:“太好哩!謝謝郎君哩!郎君,讀蒼梧書院是不是不要錢哩?”
哦,外地人。登記者了然,又笑笑:“不收錢,隻有些書本費,一年約二十兩銀。”
“好哩!”年輕人笑眯眯,“那什麼時候入學哩?”
旁邊有人上前兩步,也笑道:“許小郎,且隨我來。今日便是入學之日,平時住宿,每六日一休沐,可自由安排。”
年輕人呆住:“今日?可是我還沒和家人說一聲,行李也都還在……”
“一應通知,書院都會負責,許小郎留下地址即可。”
人笑得很客氣,卻很乾脆地把年輕人拉走了。
謝蘊昭被人拉著踏進書院門,舉頭便是梧桐綠蔭。她回頭再看門外陽光燦燦,竟恍惚了一下。
“郎君,你們這麼著急,是不是人販子哩?”
引路人差點腳下一滑摔倒,汗顏道:“許小郎想多了……書院今年第一次招收有靈根者,算上許小郎也才三十人。見才心喜,勿怪勿怪。”
謝蘊昭無可無不可,跟著他走了。
蒼梧書院是平京裡久負盛名的書院,人才雲集,也沒有太多地方挪給來修仙的學子。幸好書院邊上是一處世家彆院,麵積不大,但翠色滿園、清幽雅致,上頭就乾脆把這裡劃給他們,充作新學子的宿舍和課堂。
謝蘊昭被帶到一處小院。院子真的很小,隻有一間房。
“這就是許小郎今後的住處。”
“我一人住?”
“正是。”
謝蘊昭對他們刮目相看:“好闊綽哩!”
對方隱有自豪,笑道:“蒼梧書院向來最為學子考慮。”
接著,他又細細交待了一番“蒼梧生活手冊”,讓謝蘊昭先熟悉今天生活,再說三日後正式開學,要有什麼準備。直到
有人叫他,他才邁步離開,臨走前卻還叮囑謝蘊昭有需要一定要說,不需要委屈自己。
謝蘊昭站在院子裡看那幾人結伴遠去。
“討厭不起來的人。”
她用手扇扇風,眼睛往四周一瞟,盯緊了一麵圍牆。
對麵有人。她現在不敢外放神識,但基礎的五感還在,能夠辨認出對麵有人的呼吸聲。
應該也是有靈根被招收進來的學子?
不如趁此機會打聽一圈情況。
謝蘊昭沒找著門,也懶得找,原地揉了揉手腕、腳踝,附身衝出,三兩下就攀上了牆,轉眼人已坐在牆頭。
啪——
棋子落下的聲音。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梨樹。
梨花已經謝儘,油綠葉片綴滿枝頭。樹蔭下有一張棋盤,有一人坐在棋盤前,閒閒落下一子。
謝蘊昭心中一跳。
她坐在牆頭,雙手不覺扣緊瓦片,凝神看去——
自娛自樂的弈棋者身穿不新不舊的霧灰色大袖長袍,端正地坐在棋盤前。
一根白玉簪綰起他的長發,玉簪質地普通,除此之外彆無裝飾。
一根白綢布帶蒙住他的眼睛,垂落的兩端混在披散的黑發中。
微風拂過,將蒙眼的綢帶和長發都吹得起伏不定。他抬起頭,準確無誤地“看”向謝蘊昭的方向。
雖然被蒙住了眼睛,但也能看出,那張臉十分平凡。
他身周的氣息也十分平凡,呼吸重而亂,根本連武技也沒有。
一個容貌平平的凡人而已。
不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謝九郎。
謝九郎也不是盲人。
謝蘊昭試探著揮揮手,沒說話。對方隻“盯”著這邊,微微側了側頭,沒有任何反應。
“誰?”他的聲音也有些沙啞,算不上好聽。
謝蘊昭鬆了口氣。
明知對方看不見,她還是掛上滿臉笑容,招呼說:“你好啊鄰居,我是今天新來的人,長日漫漫太無聊,不然我們來聊聊天哩?”
對方不為所動,冷冷問:“你是誰?”
“我叫許雲留哩。”
謝蘊昭跳下圍牆,拍拍手,很自來熟地走過去,往人家對麵一坐,笑道:“你叫什麼哩?”
盲眼的弈棋者沒有說話,又落一子。
啪。
“郎君你看不見怎麼下棋哩?”
啪。
“你也是有靈根來修仙的,對不對哩?”
對方微微抬頭,麵無表情:“你很煩。”
“話不能這麼說,我主要是無聊,想找人聊天哩。要麼郎君你來和我聊天,要麼你指點一下,介紹彆人跟我聊天,我就不煩你了哩。”
謝蘊昭笑眯眯。開玩笑,抓到個活人,不套出幾句話怎麼行?
“你一個人下棋不覺得寂寞嘛,人生都寂寞如雪了乾嘛還下棋哩,生命在於運動所
以先從聊天開始……”
青年麵朝她,一動不動。
“所以哩……”
“王離。”
“……嗯?”
“我的名字。”青年平靜地說,“我說完了,你能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問師兄啊……師兄還要等幾章
現在是謝家的重頭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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