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皺了下眉,用腳中短刃輕輕碰了一下那斷刀,嶽如箏隻覺萬箭攢心,禁不住驚叫了起來。少年以極輕的語聲說了句“忍著”,用雙腳緊緊按住她傷口兩側,迅疾俯下身子,一口咬住從血肉中微微露出的斷刀頂端,飛快地往外一拔。
嶽如箏才發出慘叫,他已經吐掉沾滿汙血的斷刀,左腳扯來白布用力按在她傷口處止血,右腳夾來一個藥瓶,舉至嘴邊,用牙齒咬掉瓶塞。這時那白布已經被血染濕,他抬腳扔掉白布,將那藥瓶中的白色粉末倒在她傷處,嶽如箏又是一聲帶著哭音的哀號,痛得幾乎要昏過去,迷迷糊糊間覺得他已用另外的白布將傷口包紮了起來。
傷口雖已包好,但她這時已經痛得不能自已,眼淚和著汗水流了一臉。少年收拾好藥箱,坐在椅子上等了片刻,見她呼吸稍稍平息下來,才道:“早知這樣,我就先用銀針給你紮了穴位,可以止一些痛。”
嶽如箏雙手緊緊攥著床單,恨不能將它撕成碎片,喘道:“你……你現在才說可以止痛?!”
“我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你了?你自己逞強。”他絲毫沒感到有什麼不妥,回答得從容淡定。
嶽如箏委屈至極,重重地側過身子,又牽動肩膀傷處,此刻她已經無話可說,也說不出話來,隻剩喘息之力。
“安分一點,躺著彆動。”少年拋下一句,起身便走了出去。
嶽如箏獨自躺在床上,或許是覆了藥粉的原因,右腳上的傷處一陣痛似一陣,更兼火熱灼燒之感。她疲憊至極,卻因這劇痛無法入睡。側臉望向窗戶,素白的窗紙間透出微弱的月光,雨已經不知何時停了。她強忍著痛楚,默默躺了一會兒,聽不到外麵有什麼動靜,唯有夜風吹動窗紙,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之中平添幾分蕭索之感。
嶽如箏無力地躺著,腦海中紛雜不堪,一會兒想到師傅,一會兒又想到極樂穀,一會兒又想到師伯師兄……她忽又一震,不知師伯所在的龍湫瀑布到底在何處,自己還能不能及時與他們一起趕回廬州。
正在焦急之際,但聽腳步聲響,那少年肩上斜背著竹筐走進房,到她床邊,側蹲在她麵前,道:“自己拿一下。”
嶽如箏一怔,稍微撐起探手進筐,原來是一身淺灰色的短褐。她握著衣衫,略帶詫異地看著少年。
“你衣服都濕了,換了再睡。”少年站起身便又要走。
嶽如箏急忙道:“等一下。”
少年回過身,沒有說話,隻是用他那幽深透澈的眼睛望著她,眼裡帶著一絲詢問之意。
“你知道龍湫瀑布在哪嗎?”嶽如箏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眼巴巴地望著他道。
少年微微一怔,道:“你是來找龍湫的?”
嶽如箏急忙點頭道:“是,我有急事要找人,他就住在龍湫瀑布邊。”
少年略一沉吟,平靜地道:“你走錯地方了。這裡沒有龍湫。”
“什麼?!”嶽如箏驚呼一聲,身子不由抬起,又痛得倒在床上。她額間滲出冷汗,呼吸急促道,“這裡難道不是雁蕩山嗎?!”
“這裡是南雁蕩。”少年淡淡地道,“你要找的龍湫在北雁蕩。雁蕩山有好幾處,並不是一座山。”
嶽如箏又急又氣,這時才想到當時自己在溫州府問路時,那些人忽而指南忽而指北,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她一路奔波至此,竟然連地方都搞錯,不由心生悲哀,又不死心地望著少年道:“這南北雁蕩是不是離的很近?”
“不是很近。”少年一點兒也沒體察她的心情,仍舊不帶感情地道,“這裡是平陽,北雁蕩在樂清。
嶽如箏雖不知什麼樂清,但聽他語氣,這分明就是兩個地方,心中僅存的幻想也被他無情打破。
她自從被蘇沐承等人擒住之後,一直忍耐至今,就為了及早找到師伯師兄,不至於讓師傅獨自應對那居心不良的墨離。如今自己身受重傷,又加之根本走錯了路,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傷感,眼淚一下子漫了上來,沿著臉頰慢慢地滑落在枕上。
少年看她默默流淚,看得很認真,好似從未見過彆人哭泣一樣。嶽如箏哭了一會兒,又強自鎮定道:“從這裡到北雁蕩需要多久?”
少年想了想,道:“一天之內可以走到。”
嶽如箏垂下還帶著淚水的睫毛,心中默默盤算著行程,可腳上的傷痛又讓她皺起了眉頭。少年道:“你難道還想走到北雁蕩去?”
嶽如箏悶悶地道:“我明天歇息一天,應該可以站起來了,無非就是走得慢點。”
少年卻不屑地道:“真是癡心妄想。你這個樣子,十天之內都走不得遠路。”
嶽如箏本來也是逞強,但被他這樣打擊,自是很不甘心,便強行撐起身子,道:“我不能再耽誤下去!……”話才說到一半,便已經支撐不住,隻得倚在床頭,緊抓著手中的短褐不放。
少年蹲下身,看著她蒼白的臉,道:“你要找什麼人?”
“我師伯,龍湫散人於賀之。”嶽如箏頹然道。
少年點了點頭,也未說什麼,隻是看著她手中的短褐,道:“你現在就算著急也是無濟於事,先把濕掉的衣服換了,明天再想辦法。”
嶽如箏愁容滿麵地倚著床欄,望著手裡的衣服發呆。少年見她還在出神,也沒再說下去,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嶽如箏在幽暗中低下頭,展開手中的短褐。這身衣衫雖布料極為普通,倒應是未曾穿過幾次,還算得上是新衣。她吃力地撐著身子縮回被中,悉悉索索脫下已經臟了的衣衫,換上了這身短褐。少年的身材並不算高大,但嶽如箏體態嬌小,這衣衫套上之後,顯得空空落落。嶽如箏緊了緊衣襟,呼吸著山間濕冷的空氣,半是勞累半是困倦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