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神話,果然隻有在保有足夠神秘感的情況下,才能被稱為神話。
而傳說中的天地之初、三柱神誕生地,它也隻有存在於無儘腦補中的時候, 才能維係住那一份原始、蒼茫、又綺麗的美感。
至於眼前這個高天原……
隨著一陣藍光出現在接待廣場正中央的鈴木小姐默默仰頭,無言的看向不遠處那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
樓門口金光閃閃六個大字:高天原辦事處。
寫的還是繁體中文。
禦柱塔大概真的在背後做好了一切安排, 這裡頭還有個專門等園子的接待員, 隔著老遠就舉了個寫著她名字的紙板用勁揮手,眼見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還原地蹦噠了兩下, 畫風歡脫的仿佛一個常年混跡航空港,動不動就舉著小旗子、攔在閘口前強行拉客的待業導遊。
尤其還是個話嘮。
散發著高雅銅臭味的鈴木小姐跟著他繞過大廈,東拐西拐抄了一堆小道, 沿途碰到三隻野貓一群飛鳥,還有兩個蹲在犄角旮旯裡談分手的小情侶。
一點神界的逼格都沒有。
再次跳過一個水坑後, 鈴木小姐冷漠的睜著一雙死魚眼, 恍惚中覺得自己仿佛就是個將要被拐賣的失足少女。
因為接待員嗶嗶的實在過於煩人, 擅長神遊的園子可自然的屏蔽掉了人家的聲音。
於是等她苦大仇深的回過神來時, 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目的地是個畫風特彆忙碌的政府大廳,從左到右七個門,每個門前一堆人。
仿佛進了家銀行。
園子心說就這個時髦的畫風,上戶口可能真的就是字麵意思,填個表格就上戶口了。
——她怕是沒什麼機會給小蘭形容天照大禦神的長相了。
十分鐘後,鈴木園子在接待員的引導下, 進了一間個人接待室。
這裡的環境比外頭安靜,味道比外頭好聞,就連業務員麵前辦公桌,都比外頭長了一截!
可能是因為桌子太長了空的慌,所以這半邊並排擺了兩把椅子,園子順手拉開右邊那張坐好,低頭一看,眼前擺了根純黑色的簽字筆。
還真是填表哦?
她一抬頭,業務員果然遞了張粉紅色的表格。
鈴木小姐原本是想速戰速決來著,但拔掉筆帽後運氣半晌,愣是沒找著下筆的地方。
“你們……確定這是上戶口呢?”
語氣十分遊移不定。
新來的福神少女拎著表格一角,吧嗒一聲翻到正麵,頂格黑漆漆的印著三個大字。
婚姻屆。
哪怕神明們眼中的戶口本真的就長這樣,園子一數底下的簽字處兩個空格,就很費解:“就我一個人簽字,能管用嗎?”
業務員讓她問的一愣,張了張嘴剛要解釋,就傳來一陣短促但節奏十足的敲門聲。
園子挺敏感的側了側頭:這種敲法一般不具有任何詢問意味,比起【我能進來嗎】,這更像是一種代表著【有人將要進來】的宣告。
習慣了給人當管家的人,一般都這麼敲門。
隨著吱呀的一陣清響,打頭先進來的是個戴白手套的長發老頭,後麵又跟了兩個西裝男,人高馬大架勢可足,擋在門前跟堵牆似的,擠兌的天花板都低了幾分。
一直活得可有排麵的鈴木小姐第一反應是有神要插隊。
第二反應就是神界欺負人。
這種仗勢才能欺人的場合,帶不成保鏢的她豈不是一開始就輸了一大截?!
然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財閥小姐能屈能伸的很,園子心想,要是這個插隊的貨二話不說,上來就讓她滾,那在情勢不明的情況下,她也就隻能端起她的架子,氣勢洶洶的……滾的好看點了。
所幸那兩個西裝男並沒有隨意恐嚇路人的打手惡習,進門之後往兩邊一側身,飛速讓了條空檔出來。
空檔裡站了個臉色蒼白的男人。
帥的園子眼前一愣。
他穿著嚴嚴實實的三件套,又長又厚的風衣虛虛搭在肩膀上,身材高挑但顯得很瘦弱,眼袋明明並不重,但是看著就讓人覺得他很累。
這種累和衛宮切嗣還不太一樣。
魔術師整個人心如死灰,所以喪的厲害,但眼前這個男神(?)的疲勞,則更多反映在生理層麵,精神上反而有種不斷向上的亢奮。
園子對著人家發了半天呆,愣是沒能想出什麼具體的形容詞來,隻覺得眼前好像站了個特彆樂觀的絕症病人,帥起來有種矛盾的震撼感。
這青年虛弱的表裡如一,扶著門框還咳嗽了兩聲。
園子眼見這個男人用手帕捂著嘴緩了緩,然後動作緩慢(看起來還沒勁)但莫名很堅定的拉開另一張椅子,理所當然的坐在了她旁邊。
園子:這是要乾啥的?
她想著什麼,眼睛裡也就明晃晃的映著什麼,所以說不說出來意義不大,青年教她看的有些無措,放下手帕後局促的抿了抿嘴唇,試圖對她露出個微笑。
不過他可能真的不太習慣做這種柔軟的表情,努力再三(看起來是發呆)後,隻衝她點了點頭,便刻意的將視線轉到了桌麵的表格上。
他傾身過來看了看,眼見一片空白後似乎還很意外,稍稍沉吟了下,便直接從園子手中抽走了她的筆。
園子眼睜睜的看著他把夫那半邊的所有格子都填的滿滿當當,直到最後一筆完,還輕輕呼了口氣,然後將表格翻轉了一下,貼著桌邊推回她麵前。
園子一臉懵逼的抬頭,青年像是忍不住又想咳嗽了,將筆放在她手邊推了推後,立刻轉過頭去捂住了嘴。
長頭發的老管家飛速從兜裡掏了瓶藥出來。
鈴木小姐在刻意壓低的咳嗽聲中木愣愣的低頭,表格上,署名簽押處的左半邊已經寫了個名字。
えびす。
惠比壽。
園子的指尖蹭過並列在表哥兩邊的“夫”和“妻”字,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了一下。
——這Tama和文化差異沒關係!
——這玩意兒就是填來申請結婚的!
情況不對啊……
鈴木園子環視一圈,除了跟進來那兩個,打門縫往外看,就那一排密密麻麻的腿,最少還有十個黑西裝的彪形大漢正在走廊裡待命!
她麵前是不熟悉的工作人員,那個人販子一樣的接機導遊早八百年就不見人影了,園子握著仿佛還帶著另一個人體溫的簽字筆,拔劍四顧心茫然。
她想:我難不成是被人逼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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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園子覺得自己可能遭報應了。
她們家威逼利誘衛宮切嗣,從來就沒給人家拒絕的機會。
現在,她十步開外就站著十個戰鬥力不明的彪形大漢(猜測是神器,她唯一認識的神器就是黑音醬,等量代換一下,難度約等於在十個黑崎一護形成的包圍圈裡全身而退)。
園子有種預感:她要是不乖乖簽了這張婚姻屆,那或許連活著走出這間辦公室的機會都莫得了。
可是現在在這裡簽了,出去又和衛宮切嗣結婚……
媽呀這不就翻了重婚罪了嗎?
還是跨界重婚。
要是兩個世界一邊判她一回……豈不是得從生前坐牢到死後?
生前她還算有錢有勢,悄咪咪的玩弄一下法律漏洞,但死後這個……
園子低頭再看,回憶了一下自己貧乏的宗教知識:惠比壽仿佛是七福神裡唯一的本土固有神明,陰神和陽神那個出生就沒有手腳的頭生子。
重中之重:他是管錢的。
大號叫財神。
想到這裡,園子總覺得腦海裡有什麼線索將要串成一串,又暗搓搓又瞟了人家一眼:叫什麼水蛭子啊,這不長得挺帥的嗎……
惠比壽試著露出了個笑容。
園子唰的就把頭低了回去,心想這夢幻程度有點超標了:雖然神界負責上戶口的不是天照大禦神,而且這裡的神穿著樸實的像個基層公務員——
——但她很有可能要做大禦神的嫂子了!!!
想歸想,真要動手了她還是很猶豫,那邊廂,惠比壽像是到了現在才察覺到她的猶豫一樣,整個人透出點莫名的驚訝來。
“你……是在為難什麼嗎?”
園子一言不發的翻了個白眼。
你逼婚唉,語氣這麼無辜哦?
然而惠比壽本身長得就好看,加上病弱屬性後看起來謎之溫良,不管乾啥都讓人特彆想原諒他,所以園子每腹誹上兩三句,就下意識花癡人家一下下,看起來特彆像盯著人家發呆。
惠比壽被她的看的一派坦然,還順勢抬手去摸女孩子的頭發。
園子懵逼中突然聞到了一股清淡的藥味,她從小被人摸頭摸習慣了,雖然下意識躲了一下,但被順毛順舒服了,也莫名其妙的就不動如山起來。
惠比壽可能也覺得手感好,難得找到的親近手段,抿了抿嘴,用莫名有些偏向於科研的語氣問說:“你會不習慣嗎?”
“不習慣的話,我會繼續查找這方麵的資料看看的。”
園子此時已經在腦內跑完了八百圈,將將把眼前這逼婚罪犯,和黃金之王嘴裡的那個因緣線主人連在一起,心說原來害我隻能開爛桃花的原來就是你啊!
所以禦柱塔說的那個“安排”,安排的也是你的時間哦?
不過這也代表了一件事。
園子暗搓搓掃視了一下對方的下半身:我跟他之間,應該是沒有生殖隔離的。
但是:“我之前跟彆人有了約定,現在不能隨便結婚,你要是沒有意見,我們倒是可以商量著約時間先生個孩子……”
惠比壽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似乎因為輕微的眩暈,並沒聽清她說什麼,但還是努力安撫她道:“這其實隻是走個程序罷了,但婚禮的具體儀式,總是要補上的。”
他算了算日子,說,“過兩天就是神議了,我們先安排好婚禮的時間,之後再談其他的吧。”
一直自說自話從未被超越的鈴木園子叫他一梗,突然有點理解衛宮先生前幾天的心情了。